陆远有个秘密,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任何人。那就是他跳下去的时候,跟自己打了个小小的赌:若死,便这样回归尘土;若生,那么他再也不会自寻短见。
二楼并不高,陆远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便失去了意识。
再度苏醒后,陆远的第一个念头是,啊,糟糕,这一生注定还要继续。
接着就是疼。真的疼,比他当时自残、被火烧都更疼。
陆远感觉不到右腿小腿的存在,可膝盖疼得如同被卡车直接碾碎一样,一抽一抽,疼痛感没有一秒停歇。
接着他注意到了身边的人。
那人握着他满是疤痕的手,高大的身躯以别扭的姿势弯曲着,大脑袋枕在他的手边,像如何也不愿意离开的执拗小兽。
陆远忍着疼痛感受了一下,脑袋有点疼,但是好像头发没有剃光,身体其他部分也都完好无缺,没有断手断脚断脊椎的,告诉陆远他答应自己的下半辈子还算能过的舒心。
陆远静静地凝视着温有鱼的睡颜,虽然他也已经三十岁,但在他心里,温有鱼永远都是一个小朋友,他叫他哥哥,所以他理所当然要给予他庇护。
事到如今,这庇护成了惩罚,他的小朋友好像还是傻傻地牵着他不放手。
角度原因,温有鱼的鼻梁显得愈发挺拔,纤长睫毛垂下来,像蝴蝶的触须。眼底淡淡的青色已经变成浓重的黑眼圈,因为他,温有鱼大概也很久没有好好睡觉过了。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温有鱼的眼皮颤抖了两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朦胧的睡眼刚一对上陆远的眼睛便清醒了,温有鱼的躯体震动一下,嘴唇哆嗦了半晌,却不成言语,只是眼眶越来越湿润,最终豆大的泪珠掉了下来。
陆远哑着声,低低叫了句小鱼。
温有鱼喃喃:“你睡了两天……”
陆远牵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接着便是两厢无言。
温有鱼想象不了,陆远到底是多狠的心,才会用和温朗,他的父亲,一样的方式自杀来惩罚他。
陆远说,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那么是谁将他逼得只剩这一个选择?
他从来没想过,陆远对他的爱,竟然会杀死陆远。
陆远是有多倒霉啊,如果爱上的不是他这样一个混蛋,陆远一定会有更加幸福的人生吧。即使在陆远刚离开的那几年也不曾这样想过的温有鱼,第一次厌弃自我到这个程度。
他不配让陆远爱他,也不配说,叫陆远不要再爱他。
像小小的蚂蚁困在沙堆做的盆地里,洪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被溺毙,也许这可以算作某种集中营的模型。
陆远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温有鱼只是摇头,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哭得说不出话。
陆远温柔地看着这个男人流泪的样子,心中满是爱怜。
“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这次是真的。”话虽如此,陆远心里明白这保证不过是白纸一张。世事无常,最忌讳的就是话说得太满,誓言存在的意义并非精神契约,倒不如说算是一种有保质期的安慰,它向死而生,生来便是要被打破的。
温有鱼还在哭,并且只是哭。
他压抑着自己不弄出太大声响,脸涨得通红,漂亮的五官皱在一起,好好的相貌都毁了。
陆远说:“别哭了。”
温有鱼停不下来,陆远自己常哭,他很清楚,这是没办法一下子抑制住的。
他就这样安静地等着,直到那哭声越来越远。
温有鱼好不容易停止了抽噎,发现陆远又睡着了,神情安谧。
他把自己湿润的脸埋进那人粗糙的掌心,假装是在被爱抚。
出院的那天,陆远给陆杳打了一个电话:“杳杳,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应该告诉你,只是……”这件事不得不说,若是不说,会永远凉了陆杳这个做妹妹的心。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说:“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说吧。”
陆远轻声道:“谢谢。”
“你知道的,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此外别无所求。”
电话挂断,在背后替他推着轮椅的人小声问:“为什么不如实告诉她,都是因为我的错……”
陆远说:“胡说。”
好巧不巧,陆远的右腿膝盖被铁栅栏刺穿,其他的皮外伤倒不怎么严重。
虽然肌肉已经修复,刺穿的位置太精巧,正好触及了关键神经,种问题也法一下子治好,住在医院等康复还不如接回自己家里调养,至少医院里的护工没有一个比得上温有鱼细心。
再次回到那二层小屋,两人都觉得恍若隔世。
Peace和小爱已经很久没见过陆远,兴奋得直往他身上扑,不过只一会儿就被温有鱼呵止了,他怕陆远刚刚康复的虚弱身子遭不住。
“我们只能这样了吗?”温有鱼问。
“大概吧。”陆远回答。
温有鱼沉默。
陆远有意转移话题,故作轻松道:“我可要变成一个废人咯,你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
“那么就罚你照顾我到我康复为止。”陆远向温有鱼眨了眨眼睛。
温有鱼的呼吸停滞了一秒,然后红着眼眶就想扑上来抱住陆远。扑到一半又想起来顾忌他的身体,于是滑稽的半路转向,小心翼翼地环住纤瘦的腰肢,把头埋进陆远的腹部。
“我照顾你……我照顾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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