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寰帝宫，清明殿。
“云渊清之事暂且不提，”杨衍掷开一封奏疏，望向殿下男子的目光里看不出喜怒，“蒙妃与云承在你紫宸府的眼皮子底下失踪至今已有数日，你难道是想告诉朕，你满府的精兵强将，竟不是一介女流稚子的对手？”
殿室清明，恰如其分。太过宽阔华丽的地界，堪堪只‘对峙’着君臣二人，却是怎么看都逃不出寂寥二字，委实有些可怜。
君王的质问颇有些内荏之意，闻玄垂眸一笑，坦然答道：“这种事，紫宸府终究是外行，不若虎贲卫行家里手。”
眼看他这滴溜溜的心肠，是着意要做甩手掌柜的，直接将这烂摊子丢到陆兰庭手里了，杨衍哼笑一声，骂道：“哼，事儿是你挑起来的，善后的时候你倒紧着往外摘，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闻玄不辩，从容含笑道：“嗽玉郡主因云府之事回京，看这架势，恐怕早已将臣视为诬告忠良的‘罪魁’，臣心惶恐，免不得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其余之事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陛下体谅。”
话里自嘲之意颇浓，剩下的话外之音，便只能供君臣二人兀自心照不宣了。
杨衍冷哼一声，不再与他话下。只抄起陆兰庭半个时辰前呈上来的一封密折，扬手扔将与他。
“看看罢。”
稳稳当当的接过空投之物，他将密折拿在手里，一经翻看，唇边便勾起醉人的弧度。
“哦？谢公也要回来了……”将寥寥数字便道尽主旨的折子倏然一合，他扬首与御案后早已露出一副好胜之色的帝王目光交汇，颇有深意的浅笑便绽在嘴角，低吟吟诉了句：“如此，京中便更不乏热闹了。”
杨衍将瞟向他的白眼儿收回，眼眸深处蓄着的一泓莫名情绪被遮掩得极尽妥帖。纵然在短短数日间先后添上了杖毙总角、逼死爱妃之类的诸多雷霆之名，可年少帝王的脸上依旧未曾流露过半分可堪窥探的态度。他自己也知道，如今朝野内外，该是数不清有多少议论帝王笑面无情的言论在私下里流传着，可他却不以为扰。
自十五岁登基，至今十载有余，若说往日里世族群臣还都当自己是受制于外戚门阀的无为之君，那如今拿异姓显贵之首的崇王府作法开端，便是一声霹雳雷霆惊破满朝大梦，正是让他们明白，九龙帝座上的君王，早已不再是放任臣道专行、主威长谢，也只知长怀相安无事之心，一味纵容的无为之君了。所谓雷霆声名，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是以，即便对云昭明尚存心软、对云府满门多有不忍、更是对陪伴自己身边九年之久的夫人云氏满怀愧疚，他也并不后悔，更不会将这诸多情绪表露出一丝一毫。
——山河可以动荡，帝王之心，却不能乱。
闻玄看看时间，正想着跟他提一提东燕边境之事，方迟却自殿外而入，躬身禀道：“启禀陛下，敦柔郡主殿外求见。”
闻玄甫一听，眉目一动，转而望向杨衍，便将才欲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告礼道：“如此，臣便先行告退了。”
杨衍颔首，由他去了。
踏出殿门的一瞬，闻玄一眼就见到了丹陛之上，正徐徐而来的女子，目光经停，便是片刻不曾移动。
那女子撑着把纱幕伞帐，从头至脚，遮了一身光影，只余几缕浓淡交错，并不知容颜风度，却偏偏勾住了他的眼睛。似乎感受到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一般，她脚步一顿，站在原地便抬首朝他望来。
方迟自殿内出来宣召时，见到的就是丹陛两方，一幕遥遥相望的景致。
似乎，有些说不上的奇怪，但却是意外的和谐。一时间，大总管心头起了一阵一闪而过的恍惚。
“陛下有旨，宣敦柔郡主觐见！”
方迟的一声传召，方将陷在各自情绪中的两人拽回了神。她举步而上，与他错身而过时，似乎有意的朝他投去了极尽有力的一眼。
态度似乎不如脚步一般平和呢……后头殿门再度合上，闻玄暗自一笑，接了侍从递上来的苍旻剑佩好，回身负手而去。
殿中高高的宝顶，总是那样阴沉压抑，她一直不明白，这样受尽束缚的华丽，究竟有什么值得万人趋之若鹜的。
杨衍正伏案批折，眉间隐约透着疲惫，见她进殿也未抬首，倒是连日来少有的带出一抹笑意，问道：“今日怎么想起来看皇兄了？可去后宫见过你姐姐了？”
殿下的女子眸光一沉，含着说不出的沉重。缓缓的移了伞帐，露出一身光芒昭彰，出口的声音却是极沉：“尚且来不及。”
朱笔倏然一停，高座上的帝王赫然便是一怔。
等他抬首看去，那人，哪里又是谢蕤？
谢冉眼中似乎是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望着他，唤了一声：“兄长。”
“……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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