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北极殿上已经粉饰太平了近三个月的早朝议政,终于被西境传来的一封战报彻底撕裂。杨衍坐在冰冷的龙椅上,透过十二旒白玉帝冕,冷眼看着御阶下吵成一片的各派大臣,用尽了全力才不致使那一丝呼之欲出的冷笑凝结出口。
“啪——!”
弹劾嗽玉郡主征西不力以权谋私的奏折自天子手中飞掷而出,声音并不算大,但却足以在着百家争鸣的大殿中鹤立鸡群,一瞬之后,便将众臣的口若悬河各自终结在其腹中。
一直沉默未语的王修淡淡望了眼碎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奏折,扣在象笏上的手指缓缓摩挲了两下,带头躬身高呼:“陛下息怒……”
一时间,满殿一派战战兢兢的悠扬。
好一阵沉寂过后,一把不明情绪的清凉声音自高座上传来,在大殿高顶的洗礼中,尤显森冷。
“嗽玉郡主以权谋私?”杨衍的话里分明带着笑意,可正是这意味不明的笑意让满殿的文武笑不出来,只听他悠悠然出口,淡淡问道:“那诸卿的意思是,副将谢至领兵夜袭被俘,就活该在北越独孤氏手里等死,不可救喽?”
殿中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有人站了出来。
“臣启陛下,副将被俘,可救则救,而今主将欲行退守议和之策以救弟,则是万万不可为之事!请陛下明鉴,国若不国,家何以为家!”
“臣启陛下,谢将军战前一不请君命,二不遵主帅,私自作主退兵五十里,牺牲国之利益以保家门之全,实则罪犯滔天,此风绝不可长,请陛下早作决断!”
一个两个带头,依稀又有几人一一出来露了遍眼,杨衍默默顺着这些人头顶上的官职,心里却庆幸谢公借口养伤,连日不朝,否则只怕还炸不出这么多敢与谢氏对抗的世家官宦们。
一个人,背后就是一个家族啊……
殿下各抒己见的声音渐渐没弱下来,杨衍沉吟片刻,终于再度开口,唤的却迟迟未语的一人:“王相,”
王修被点了名,一步出列,拜道:“微臣在。”
天子的声音飘飘渺渺,淡然问道:“百官之首,卿以为朕该如何处置郡主才妥当呢?”
皇上这样一问,百官也跟着全都竖起了耳朵。丞相始终未表态,这对他们这些人站队发言是十分不利的。须知不管是谢氏的附属也罢,反对派也罢,在眼前这样的事情上,都不好随意开口。毕竟谢氏的地位摆在那儿,并不是凭他们万人一心就可撼动的。可如若唯一有资格与之抗衡的琅琊王氏也站在了反对的立场上,那效果便是截然不同了。
王修深窥时局人心,自然知道自己这一开口有多大的分量。他心头一笑,面上安之若素,平静回道:“启禀陛下,战场之事,瞬息间万变,微臣身在京华之中,目不能及也,是以断断不敢妄言。至于阵前种种,还当以主帅意见为先。”
一番话,看似摘出了自己,可满朝却无一人不明白,在此事上,王氏仍是与谢氏站到了一起。
那主帅,如今只怕也是谢家的主帅了,天子鼎臣,自那场荒唐的联姻过后,也不知道究竟站在谁身后了。
不过王相的话,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若非万全,那便是兔死狐悲。
王相一表态,原先还有意炸刺儿的一些人都闭了嘴。但早前已将话放出来的,却也不好就此退步,很有几个人又一一出来驳背了一番丞相之言,直指此事决计不可偏私,如谢冉这般为己伤国的主将,更是绝不能留。
这所有的意思,杨衍都一一听着,半句未曾漏出去。
“朕听明白了,”说得差不多了,他哼笑一声,问道:“诸卿的意思,无非是说她谢冉妇人之念,归根结底就是信不得的,非要朕换将方可?”
底下噤声一片。
他又笑了一声,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谁都没想到的话:“行啊。”
若非律例规定不准直视君颜,此间估摸着满朝的大臣都要抬眼朝至高处看去了。
王相依旧背脊英挺,安之若素的微垂着眸。
杨衍顿了顿,接着道:“毛遂自荐也罢,举荐旁人也好,谁能拿出一个有本事击退北越的人,朕换又何妨?”
果然,众臣心中纷纷喟叹,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张卿,听闻令公子效力冀州营多时,小有功绩,现成有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朕便赠其如何?”
“这……”适才上奏处置嗽玉郡主、肃清西境战场奏得最欢的人头一个被点到名,心肝一颤,躬身出列,嘴里吞吞吐吐的推诿:“谢陛下天恩,只是,小儿年幼,历练未足,恐怕担不得如此重任,还请陛下另觅良将……”
杨衍压下一声冷笑,也不继续纠缠,目光一转,换了个人:“那,卢卿呢?令弟的年纪,有佑国郡主两倍大了罢?总不会也是‘历练未足’罢?”
他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历数:“还是赵将、吴将?你们这些刀口舔血半辈子的老将,谁能替下谢冉,将北越击退,自己站出来,待他日功成凯旋,朕亲自京外相迎,许你们全族万户侯,赐持节、铁券,也如纵着佑国郡主一般纵着你们,如何?”
听他刻意将单提了‘佑国’二字出来,王修不经意提了提嘴角,心头悦然之余也有些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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