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又窸窸窣窣地下了一阵雪，堆在窗檐上，被冬阳暖得将融未融，像给面色阴沉沉的老房子的鼻头上胡乱抹一笔白霜，又落魄又滑稽。
楼虽然很老，供暖却很充足，室内外温差大，每一扇窗户都模模糊糊看不清内容。忽然，602的窗户上多了一个用手指头抹出来的洞，一只棕色的眼睛凑上来，眼珠子转过来又转过去，还翻起白眼向上看了看。
“雪停了。”
林朗把脑袋从窗户边缩回来如是说。
许潜的指尖捻了捻书页一角，往后翻看了两行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那过会儿就出门吧？”
“外面好冷，不想出去，”林朗盘腿坐在床上，挪挪屁股挨到许潜身边，用肩膀撞了撞许潜的肩膀，“好像你们学霸都流行在图书馆写作业，到底是什么原理？”
“换个环境可能更有助于集中注意力，”许潜说，“而且主要是线下交流比较方便吧，像以前我们参加那个绝望杯竞赛，赛前培训的那段时间就经常聚在一起讨论题目。如果是在某个人家里，搞不好他们说着说着就要打起来，只有在图书馆这种公共场合才能克制住自己。”
“这也能打起来？”林朗沉默了一会儿，显然非常无语，“果然天才都是疯子啊。”
“就像你上次说鼓手开场失误你俩差点儿打起来一样，认真就容易急。”许潜说着，桌上充着电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是讨论组里在说雪终于停了，什么时候图书馆见。
许潜像猫一样抻长了身子，很费劲儿地用食指敲着键盘开始回复。
许潜：【听你们的，我都有空，不过带个朋友】
头号玩家：【带妹子？】
许潜：【不是妹子】
不上985不改名：【什么人啊，又是竞赛认识的？】
许潜：【不是，初中同学】
头号玩家：【那来干嘛】
许潜：【……来为我轻易答应你们出门的莽撞自罚一杯】
头号玩家：【讲人话】
许潜：【来陪我】
五行缺钱：【糟糕了，自闭小孩也开始散发出恋爱酸臭味了】
许潜：【说了不是对象！！！】
不上985不改名：【男的女的啊，会不会有点尴尬？】
许潜：【男的】
许潜：【不过你说得对，还是鸽了吧】
许潜：【有问题线上讨论，就这样】
头号玩家：【别呀，我想看看这位朋友】
五行缺钱：【我也想，朋友帅吗？】
许潜：【帅的】
五行缺钱：【在？康康照片？】
许潜：【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五行缺钱：【这种美貌是真实存在的吗】
五行缺钱：【我一个朋友说他好了】
头号玩家：【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jpg】
五行缺钱：【我今天必须要见到这位朋友，搞快点】
……
“你干嘛呢？”林朗凑过来看了一眼。
许潜的网名估计来源于名字，就叫“钳子”，头像也很配合的是一个线条简洁的卡通钳子，完全是一副理工直男、基佬铁板的形象。
林朗“噗”地笑起来，呼吸洒在许潜的脖颈上，吓得这位做贼心虚的“直男”一哆嗦，原本堪堪靠在腿上的书滑落到地上，他也顾不上捡起来，先慌里慌张地把屏幕摁灭了再说。
林朗眉毛一竖：“讲你爹坏话？”
“没有！”许潜连忙辩解。他只是怕林朗打开手机看到那么多林朗.jpg，这个场面光是想象一下许潜就要昏迷了。
两人僵持了片刻，林朗看许潜一脸纯良，本来都打算妥协，谁料屏幕又亮起来，让林朗看见了内容。
不上985不改名：【666，小白脸的朋友也是小白脸】
林朗啧了一声：“这他妈说的什么鬼话？”
“他……这人就是直男，没有别的意思，”许潜在心里已经想把这货揍成不可回收物，但为了自证清白，还是解了锁把手机递过去，“真没说你什么。”
林朗随便划拉了一下，眉头一皱：“这什么鸟人，会做竞赛题就很牛逼吗？”
许潜还没来得及回答，林朗眉头又是一皱：“操，是很牛逼。”
他毕竟没有查看别人隐私的爱好，前后随便瞄了一眼，就把手机抛回去还给许潜：“废话刷得真快。他们约的三点，再过二十分钟走。”
人是会被拖延症控制的动物，决定二十分钟后出发的那一刻，几乎就注定了最后半小时都没出门的结果。
家住图书馆边上的那位在讨论组里说已经占好座，又问其他人到哪儿了。许潜靠在门框上，看着还盯着衣柜不知道挑什么衣服的林朗，理直气壮地回复：【快了，马上到。】
这一个马上马得比预计中还要久，许潜和林朗姗姗来迟，在三楼图书馆休息区转了一圈，很快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或许是因为走动的动静比较大，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桌边的两男一女心有灵犀似的一齐抬眼看过来。
许潜故作不经意地顺着他们的视线四下看看，确认他们都在盯着自己和林朗以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叹了口气，抬手整整本来就很整齐的围巾遮住下半张脸，手深深插进兜里，脚步放慢，有一种隐隐抗拒的姿态。
林朗默默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发现许潜的社交障碍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一些，就算是来自熟人的视线都会使他明显地慌乱。林朗不着痕迹地加快脚步，虽然不能截断别人的目光，但把许潜的视线全挡住了，是反向操作的眼不见为净——果然，身后许潜的脚步听起来明显放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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