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白吊灯、白石膏，构成一幅未经上色的画。
许潜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下午，他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裹缠着绷带，左腿被高高吊起，不能移动，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完全被世界遗弃了。
许潜能够得着床头的铃，但就是不想摁，他讨厌这种强行引人注意的感觉。何况这时候不应该有很多人手捧鲜花簇拥在他床边吗？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委委屈屈地把床摇起来，从躺着变成半躺着。李哲平刚好从病房窗前经过，看到许潜自食其力把自己支起来，大吃一惊，飞快地跑走了。
许潜：……
“林朗林朗林朗！”李哲平窜上走廊，把坐着打瞌睡的林朗叫醒，“你快去看看许潜。”
“啊！他、他……”林朗骤然听到这话，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噌一下站起来，膝盖一软，就要跌在地上，李哲平忙不迭地给他搀住了。
“能不能听完再跪？咋咋呼呼的，”李哲平说，“他醒了，你快去看看！”
李哲平话音刚落，就觉得手上一重——林朗一颗心放下来，支撑肉体的超强意志魂飞天外，整个人化身咸鱼，彻底瘫在他手里不动弹了。李哲平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妈个基佬脸不要贴在我胸上！”
他手一松，林朗骤然没了支撑，呲溜一下滑倒地上。林朗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瘫了一会儿，向上比了个中指：“扑街！也不照照镜子看你自己什么鸟样！”
“嗤，今天不跟你们这对半死不活鸳鸯计较，”李哲平用鞋尖轻轻踢了林朗一脚，抄起椅子上的摩托车头盔就走，“那没事儿爷走了。”
“准了，退下吧，”林朗笑了一下，在后面小声补了一句，“心眼儿比鸡鸡还小，**深柜。”
“你说什么？！”李哲平噔噔地又折过来。
“我说，”林朗还是笑得一脸欠揍样儿，“真的谢谢你。”
李哲平哽了一下，面部飞快升温，显然是不好意思了：“靠，恶心！少逼逼，你这回欠我欠大发了，给你找这么多人，等许潜好了，你俩要一块儿请我吃饭。”
“行，”林朗也答得很干脆，“反正许潜有的是钱。”
李哲平哼了一声，走得比之前更快了：“随便说的，我不一定有空。”
不，你一定有空。
林朗眯起眼睛看他头顶上的一串儿数字——看来咱俩以后关系还算不错。
“哎，等等，许承礼呢？”林朗问。
“谁？那个老总？和昨晚来的女的一块儿出去了。”
“有点儿礼貌行不行，那是许潜他亲爹亲妈，”林朗摆摆手说，“路上小心。”
然后他急匆匆地赶往许潜的病房，推门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真怕这是他做的一个梦。
林朗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门，和望着门的许潜视线相撞，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们都以为再度见到对方会如何地狂喜，但没有，好像应有的情绪在路上迟到了，使他们相对成了两块愚钝的石头。
林朗缓缓走进去，把门掩上，站在许潜的床前，默默地、一寸一寸地打量他。许潜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不会好看到哪里去，面红耳赤地想把自己挡起来，却总是顾此失彼。
“……你别看了。”最后他小小声地说。
林朗愣了一会儿，低声骂了句“操”，眼泪忽然从眼眶里涌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但现在是应该高兴的时候，于是一边抬手抹眼泪一边笑。
“别哭别哭，你、你坐吧，就坐床上。”许潜着急忙慌地指了指床位的空位。林朗避开他的腿坐下，抽抽鼻子，许潜给他递了张纸巾。
“你感觉怎么样？”林朗问。
许潜沉默了一会儿紧张兮兮地说：“不太对啊，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腿以后不能用了？”
“别说胡话！”林朗刚还在哭哭啼啼，现在又能恶狠狠地凶他，“骨折而已，麻药还没过吧，你还想有什么感觉？”
“那不严重嘛。”许潜说。
“是不严重啊，他们都说不严重，”林朗喃喃地说，“又说你失血太厉害了，病危通知书下了两次——你他妈吓死我了！要不是你爹你妈有能耐，我……”
“对不起。”许潜诚恳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你就会这句话！”林朗烦躁地啧了一声，“以后不要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那说什么呢？”
林朗哽住了，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才转开话题说：“你害我缺考了，寒假还要补考。”
“我可以帮你复习。”
“地理也行？”
“地理也行。”
许潜宽慰似的，把手覆在林朗的手上，指腹摩挲他的皮肤，暧昧又滚烫。林朗马上要把手收回去，许潜却摁住他，就这样提起了之前的事：“林朗，我还记得你说，你很中意我。”
林朗别过头不看他。
“但是你有想过我们之间的问题吗？”我们之间有很多矛盾悬而未决。比如，许潜说，“我妈妈不喜欢你。”
“靠，我知道。”林朗使劲儿抽回了手，感到又羞耻又委屈。他决定等许潜伤好了就要打他一顿。
“所以，以后我们必须要自己买房子住，因为我现在住的这个公寓也是赵蓉名下的，”许潜说，“刚毕业工资低，先凑合租一个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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