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潜在吊水。这几天他突然因为伤口感染发起烧来，手背上扎过针的地方留下了青色的淤痕。
林朗在走廊上打了个电话，片刻就回到病房，在输液管前端详了一下，问：“这瓶是不是打太快了？”
“可能有一点吧。”许潜活动了一下冰冰凉的手指，于是林朗帮他稍微调慢了速度，轻轻捻了捻他的指尖，促进血液循环：“这样呢？”
“嗯，好很多了，”许潜笑了一下，“刚刚是谁？”
“还能是谁，那么大嗓门儿，我爸呗，”林朗说，“他问我路怎么走，跟我妈俩人开车过来了。”
“过来？”
“哎我没跟你说吗？”林朗疑惑地挠头，“我好像有告诉过你吧，我妈听说你就一个人养伤，可心疼了，专门包了饺子要带来给你吃。”
“啊？那真是麻烦她了，”许潜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不过你最近好像和张叔叔关系不错。”
“哪有！”林朗顿时炸了毛。
“你刚刚说‘我爸’了，原来是叫他张叔吧？”许潜指出盲点。
“是是，你最聪明了，”林朗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面上显出不甘的神色，“嗐，就……就那样呗。我妈那么喜欢他，我还能跟他做一辈子邻居不成。”
许潜很感兴趣地关心起林朗的家事，可惜他怎么也不肯多说。过了一会儿，张叔打电话来说到楼下了，和林朗刚来时那样，抱怨起医院严谨过头的探视申请。
“整这么多有的没的，你这小同学还怕被暗杀么！”张叔在电话那头说，隐隐可以听见林妈妈小声抱怨，“你在医院耶张先生！可不可以有点素质，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我下去接他们。”林朗说，临走前在许潜嘴上叭地亲了一口。
电梯“叮”地一声响，林朗把后爹亲妈一块儿接来了许潜的病房，张叔一边笑着说：“来来小许啊，你这腿怎么样了？”一边就想动手动脚看看这石膏，但是被紧张的林家母子一块儿拦住了。
“碰不得哦，小同学。”
“就你最会讲！小潜啊咱们不理叔叔，阿姨给你蒸了饺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这边人的口味……”她说着把保温壶打开，从里面取出干净的碗筷，夹了饺子要喂许潜；许潜连忙说不用不用，要去抢筷子，两个人视线相撞，同时愣了一下。
许潜迟疑地摸了摸脑袋，疑心是自己的惨相吓着人家了，顿时害羞起来，别开目光。而林妈妈的视线在他脸上停顿了一下，又转过头看林朗，沉默了片刻，又好像无事发生似的笑笑：“我都忘了，小潜这么大的人。那你自己来吧，手有没有伤呀？”
“没有没有，”许潜说，夹起饺子吃了一口，“……啊，挺好吃的。”
“真的吗真的吗？”林朗把脑袋凑过来，就着他的筷子把剩下大半个一口吃了，“嗯嗯？怎么是甜的啊。”
“不可能！”林妈妈大惊失色，拒不接受这种指控，自己拈了一只尝尝，表情霎时古怪起来，又叫说老张你来你来，于是张叔凑过来也吃了一个，表情一模一样的古怪，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傻了，老婆。盐罐和糖罐上次你不是自己换了位子吗？”
“哦哦，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不要吃了吧，阿姨明天再重新做来，”林妈妈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又收回保温壶里，抱着壶在病床边坐了一会儿，半是疼惜半是惆怅地感叹，“唉，小潜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啊。”
许潜腼腆地笑了一下。
“男人还是要有血性才好啊，”张叔叔突然说，“你打过架吗，小同学？”
许潜摇摇头，张叔嗐了一声说那你这不行，高中白读了，结果就被林妈妈狠狠掐了一下胳膊。
“你别看林朗一天到晚虎得我头痛，该动手的时候是得动手的，这没错。太讲礼貌就要吃亏，反正都是学生，你们这年纪嘛……”
“人家学霸哪里有那么多事？啊谁都像你这个好儿子，书又不会念，人又傲得要死，老师都不爱管他啦你以为嘞——躲什么躲，林朗，就是讲你！马上高三的人了，我拜托你不要一天到晚让你那个老师把我叫过去学校了可不可以！”
眼看矛头对准林朗，许潜一边想笑，一边尽职尽责地和稀泥，不料又把话题引回自己身上。林妈妈说：“小潜的性格好像有点闷闷的哦，我记得念初中的时候，好像有被同学捉弄过吧，林朗回家跟我讲，讲得特别好笑，是什么事来着？”
人对别人的陈年糗事可能都有一种天然的八卦欲，而且往往要重复提起。果然，不知情的张叔顿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而告诉妈妈这件事的林朗已经笑得失去表情管理能力，最终却在许潜紧张的目光下选择守口如瓶：“随便什么事儿，忘了就算了，给他留点面子吧。”
“……你很会维护人家嘛。”林妈妈幽幽地说。
林朗沉默片刻，嗐了一声，憨憨地摸摸头，又要露出糊弄人的招牌傻笑来。
说起来，那是在初一军训的时候，在公共浴室里发生的一件很小的事。
许潜虽然爹不疼娘不爱，家庭条件的优越实打实摆在那里，如此再加上一点基因的优势，他的个子虽然算不上出挑，但一直高于同龄人平均水平，而至于某些比较重要的地方， 也是从小就很大。初一的男生其实就是小学生，对这个还没有什么概念，于是军训期间在公共澡堂洗澡的时候，许潜反而成了被嘲笑捉弄的对象，要不是他极力反抗，差点儿就要被上手摸摸看，但是不洗澡又是不行的——因此，许潜在军训的时候每次一想到要洗澡，就倍感痛苦，印象里只有林朗不因此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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