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潜拆石膏的头天夜里，雪色稍霁，是个难得的晴夜。林朗不知道从哪儿整来个轮椅，连夜将男朋友偷出医院闲逛去。
就像狗要经常遛遛以防其拆家，再不随便上哪儿遛遛许潜这个寂寞得乱吃飞醋的残障人士，日子就没法儿过了！——以前林朗怎么没发现许潜这么喜欢指手画脚呢？连他和护士姐姐多说两句屁话都要计较，烦！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林朗嘴上说：“哎，潜啊，宝贝儿，你要怎么上来？”他说着拍拍轮椅的靠背，露出一个好像很苦恼但根本就是在忍笑的表情。
林朗这个人，跟小孩儿似的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是亲亲宝贝小乖乖，不高兴就滚你的蛋！扑街。不过因为许潜腿断了不能滚，往往只能麻烦林某人气呼呼地自便，滚了一会儿还要记得带点儿吃的再滚回来喂许潜，不可谓不憋屈。
眼看有机会看看许潜笑话——虽然是自己亲亲男朋友的笑话——林朗还是快乐得忘乎所以。他那些个坏心眼儿的意图，是人都能看出来。
许潜用看智障的眼光瞥了他一眼，从床头提来拐杖，在林朗看似嘲弄实则紧张的目光下自己支着自己走到轮椅边上，把轮椅定在原地，坐下，拐杖折起来收纳在旁边。他又推着轮椅从衣帽架上揭下来一只棒球帽倒扣在脑袋上，遮住头上的绷带，转过头挑衅地睨着林朗，像电影里的X教授那样食指与中指并起，在太阳穴上点了一下。
“我能读到你在想什么，”许潜说，“你是不是在想‘我男朋友还挺帅的’？”
林朗的心里骤然漏了一拍，原本以为车祸对许潜外貌的影响是降维打击，结果倒也没有，只是让他突然从英伦风基佬变成了从头到脚一看就非富即贵的酷酷潮男。
再加一个定语，坐轮椅的潮男。还妄图读男朋友的脑，其心可诛。
“帅，”林朗诚恳地点点头，“想日。”
潮男一秒破功，脸又腾地红了。
论耍流氓，林朗还从来没有输过。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俯身要亲许潜，因为试过很多次，现在已经不会撞到牙齿。林朗在许潜的舌尖上轻轻地咬了一下，结束这个亲吻，抬起头的时候说，走吧。但其实要走去哪里，他们都不知道。
林朗推着许潜，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确认走廊没人后鬼鬼祟祟地溜去等电梯——申请临时出院也太麻烦了，林朗这回是真的要从医院偷人出去。在此之前他实地考察了很多次，乘电梯下楼，从后门出院，保安比较少。他们应该也不会真的查文件，只要装得够镇定，就可以安全离开。
林朗自信满满地摁下了电梯。叮！电梯到了，面前的门却没有开，反而身后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开门声。林朗和许潜同时猛地转过头，身后的旧电梯开了，它看起来实在让人很犹豫要不要进去，门甚至是木板制的，角落处还有干涸的油漆，脏得看不出颜色。
“……这有点儿破啊。”林朗说。
“来得及，化验科现在应该还没下班，你要不下楼看看？”
“行，那你看看外卖到了没，到了我顺便提上来。”
远远地传来高跟鞋朝这里靠近的声音，看样子也要坐电梯下楼，被撞见就麻烦了，于是林朗忙不迭地推着许潜进了电梯，按下1楼，电梯平稳地直下运行。
“旧电梯也还可以……”
门打开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医院大厅，而是普通的楼层，斜前方有牌子写“档案室”，但门是关着的，没有人。
林朗：“……嘛。”
许潜沉默了。
1的底下是-1，林朗想，确实有时候1代表地上一层，那么下面的-1就是正常的地面了。于是他果断按下-1，电梯下行，开门，迎面是光线昏暗的停车场，缄默无声，值班亭里亮着灯，但没有人，远处黄色的警示牌倒在地上。
电梯间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回一楼吗。”许潜迟疑地问。
“好、好吧，”刚要按下1楼的时候，林朗的手突然又停顿了一下，“可是我觉得这个电梯怪怪的。”
许潜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从停车场应该也可以上去。”
于是林朗又推着许潜出了电梯，停车场里空旷得能听见轮椅骨碌碌滚动的声响。值班亭的小电视在播放黄金档肥皂剧，旁边摆着一只印有“XX工厂”字样的掉漆陶杯，袅袅地牵起热腾腾的水汽。
“里面泡的啥东西啊。”林朗喃喃地问。一时间，他们俩都不说话了。
“不要看。”过了一会儿，许潜坚定地说。
话音刚落，好像就有凉风从脚踝拂过，林朗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他推着许潜走了一段，感觉这个轮椅越来越沉重，他想，完了，一边默念阿弥陀佛，一边紧张兮兮地低下头一看，原来是面上不动如山的许潜两个爪子死死抠着轮子不肯动。
林朗又怕又想笑，声调怪怪的：“潜啊，算了吧，我看我们还是回……卧槽。”
身后的破电梯关上门后缓缓上行，把他们甩下了。
去诡异的停车场还是去诡异的电梯，这是个问题。
因为考虑到停车场里容易迷路，最后两个人还是回到了电梯前，痛苦万分地按下了乘梯键，另外一架同样可疑的旧梯朝他们开门，但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先上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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