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看到的苍老和死亡|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年问问
年轻是什么，离别又是什么。苍老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人生来自由，却常常在枷锁之中不可自拔。苍老和死亡不过就是在破旧的记忆之中回溯，在阴郁的空气里怀念，在无垠的岁月里决绝，在孤独的年轮里升华。回溯人生，怀念青春，决绝以前，升华灵魂。
一
阳光蔓延，掌心的皱纹一点一点地延伸开去，慢慢地爬上脸颊，岁月也慢慢地填充整个心灵。没有人能逃脱掉命运，也没有人可以摆脱掉苍老，人生苦短，我曾有一段时间极度地厌弃这种人生规律，因为这种规律总是在提醒年华逝去，行将就木，但我不是害怕死亡，只是对生活充满了恐惧。
干枯的皮肤，苍白的头发，一切都在宣告着人生的不可逆性，我曾经想过我就活到30岁吧，一切都是刚刚好的年龄，既不委屈自己也不委屈别人，这是生命最绚烂的时候，在这样的季节里戛然地终结，还增添一种悲剧的意味。然而，那又怎么样呢？故作镇定的自我终结预示的不过是胆小鬼一样的心情，连活着都惧怕，那还能如何勇敢呢？勇敢的人生不仅是不惧怕死亡，更是不惧怕活着。如此地矛盾，但我讨厌孤独地活着，那种凉意会渗透皮肤直达内心，打击思想，使得人心灵饱受摧残。可是我看到的苍老和死亡都是那样，活着的时候孤独忧郁，死时活人皆大欢喜。
苍老是一种哲学，死亡也是一种哲学，这是哲学对哲学的碰撞，也是哲学对哲学的思考和延续，苍老的是外在形式，是面容，死亡是内在，是心境。苍老了容颜，死亡了躯体，所有的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又何须彷徨。但这只是说辞罢了，人总是会用语言安慰自己和说服自己，然而心灵的感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人就是个矛盾的动物，所以整个一生的发展也是充满着矛盾的。当我们青春年少、精力充沛的时候却只能被定在一系列的规则制度里，丧失自由；当我们时间充足，无人约束的时候，我们身体不便，难以疯狂，这是躯体对我们自由的禁锢。自由到底是什么？苍老带不来自由，死亡才能。只要活着，我们总是被监视和被束缚，难以逃脱。
我总觉得饱经沧桑的脸颊下藏着的总是一颗睿智的灵魂，可是那些灵魂孤独无可依。孤独是人生常有的境界，也是所有的人必须经过的境界。跟岁月中其他阶段的孤独不一样，老年总是让人心生戚戚之感，因为可言说者无一二，岁月教会他们宽容，宽容就意味着一定程度的退让和妥协，所以便是无人可知其忧，无人能解其困，无人懂其思想，无人可伴左右。总是觉得时光在催促着人们往前走，没有一丝的同情和挽留，催着我们马不停蹄地朝着前方走去，催着我们的躯体不断成熟直至在大火之中燃烧，岁月之树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二
在农村地区，老年人的生活尤其显得孤独和寂寞，没有人可以陪伴在左右，有的只是每天晒晒阳光，那些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好像一天的寒冷就会被驱散出去。他们往往闭着眼睛坐在家门口晒着太阳，不用去关心任何事情，也不被允许去关心任何事情，就那么安静地待着。生活富足，儿女孝顺者，每天衣食无忧；生活清贫，儿女远离者，还必须佝偻着身体在微风之中做一份农活混口饭吃。似乎一辈子也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结束了，无论是安逸的老年生活，还是艰辛的老年生活，好像结局都一样，都是通往死亡的必经之路。
我有一段时间特别害怕听到“死亡”这个词，因为我不愿意长辈永远地离开我去往另外的世界，仿佛一提到这个词就会立马打开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一发不可收拾。我讨厌听到一切象征衰老和死亡的词汇，我也讨厌看到任何有关的场景。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父母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地在爷爷奶奶的面前谈论死亡的事情以及关于一切后事的料理，我也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谈论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每个人脸上没有任何的忧伤，反而是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不仅我不能理解，我弟弟也不能理解，每当听到大人们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他总是生气地吼着，责令任何人不能再说这样的话题，他觉得这是对爷爷奶奶的不尊重。一切都很奇怪，没有人去关心爷爷奶奶到底是不是真的对谈论这种话题无所谓，也没有人去问问爷爷奶奶是否害怕。
农村老人死后，会办宴宴请亲戚朋友，我随父母去过，农村的红白宴，都是在家门前堆几口大土锅自己做菜。狭小的房间内拥挤地摆着数张大桌子，十几个人挤在一张桌子上，盯着摆上来的菜。耳边充斥的是对菜肴的评价以及家长里短。我局促地坐在那里，抬头看着正对着门的搭建的灵棚，老人的照片挂在那里，那里如此寂静，屋里如此喧嚣。许多人聚集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宣告着另外一个人在世界上的存在的结束。
国人做事情都是怎么热闹怎么办，可是那些掩盖在热闹下面的冷清谁又能看得见呢？我看过许多老人的生活方式，有的依旧充满朝气，奋发向上，但也仅仅是单枪匹马地努力向青春岁月致敬；有的安安静静，顺应每天的生活，这只是生活富足者罢了；有的依旧维持着壮年的生活，拼命挣钱养活自己，哪怕身体虚弱，也要糊口谋生；有的跪倒在大街小巷，举着破旧的碗，在城市之中乞讨；等等，老年人的生活千姿百态，各有各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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