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乐楼的两杯花果酒叫钟濯昏沉沉地躺到当天晚上才算好转。钟濯躺在保康门客栈床上,醒来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的床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来叫来饭菜和热水,吃过饭沐过浴后,挑亮蜡烛,铺开纸笔,抄了一个时辰的清心咒。
直至后半夜春雷滚滚,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一阵阵清凉的湿气自窗口扑进来,才将他烦躁难安的心绪抚平少许。
那两杯酒叫他醉了,却不至于全醉。他听到宋谊如何对着徐漕夸那副《绸缪帖》,听到宋谊如何拒绝了徐漕相送的意图后自己将他送回客栈,听到宋谊将他整顿好后倒茶喂他喝水,当然,也听到宋谊做完这一切后没有立刻离开。
那人也许是坐在桌子旁边,也许是坐在床边,将一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在他脸上。
然后,他听到宋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叹的那口气,既不是愁苦,也不是无奈,其中包含的,好似是疑虑、是困惑。
钟濯听到了,仿佛一团浅愁结成的雾气轻轻地飘落到他心里,将他原本的平静喜乐,都驱逐得一干二净。
仅仅凭宋谊当时的反应,就能认定他并不厌恶自己的亲近么?确实也未必。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唉……”
钟濯在深夜,听着窗外的绵绵春雨,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场雨淋淋漓漓地接连下了三天,至殿试当日上午才堪堪停了。天刚亮的时候,钟濯便举着伞提着衣衫前摆沿着御街往宣德门走去——倒也不是没钱雇马车,全因平日靠着两条腿走路习惯了。走到半途见衣衫上泥渍点点,方觉以此去参加集英殿殿试,是有些不妥。
因此当一辆马车在他身边停下,一个侍从上来对他道:“钟公子,我家公子请你上车一叙。”,钟濯心中很是一喜。
钟濯转眼见一辆简朴的马车,撩开的车帘里探出半个身子,却是前些时日在书局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陈霁。彼时时辰尚早,天色青白,那年轻人眉目含笑、神采奕奕,朝他遥遥一拱手。
钟濯便走过去,也拱手道:“陈大人。”
陈霁笑道:“久雨不晴,道路泥泞。正好在下也要进宫,钟公子若不弃,便请上车罢。”
钟濯问道:“陈大人今日进宫也是为了殿试罢?”
“正是。”陈霁听出钟濯担心什么,便又道,“在下不过随侍以备顾问,并无权干预名次取舍。钟公子不必担心。”
钟濯见陈霁言辞诚恳,不好再推辞,便笑道:“在下倒无妨,只恐为大人招致攻讦。”
陈霁笑道:“钟公子多虑了。”
钟濯便收了伞登上马车。
平日逢上早朝,寅时天未亮,京中各大官员便要或骑马或坐轿或走路从宣德门进宫去参加朝会,御街上人来人往常常拥堵。更不要说今日还有数百名试子要进宫去参加考试。
果然车夫驱车走了一段,见前面拥堵,便对陈霁秉道:“公子,咱们往浚仪桥街绕一绕罢。”
钟濯便也趁机道:“陈大人,到了潘楼街,在下便先下车罢。”
陈霁笑道:“钟公子果真是自惜羽毛之人,难怪能写出横渠四句那般的气势与风骨。”又意神色不明地看着他笑道,“先前在书局无缘得见,却不知钟公子写字也要择主而事的。”
钟濯微一怔。
陈霁这话怎么听着不大对劲?他若没会错意,的确是在讥讽他罢?只是陈霁话没有明说,钟濯也不知这幅字后来被徐漕转送到了哪里,又传出了怎样的谣言,眼下也是无从自辩。
只好道:“前几日徐都尉的确从某这里买去那幅字。不知陈大人何出此言?”
车内光线昏昧,陈霁坐在对面,防尘披风下穿着一身绿色官服,望着他笑道:“某却听说钟公子是特意上门献字,只因崇仰太尉大人圣名。”
钟濯:“……”
谁?哪个太尉?
钟濯头痛起来。殿试在即,他是怕自己考得太好不够皇帝黜落,才要像陈霁说得那样上下折腾吗?
而且,太尉,武官之首,他一个考文进士的,何必?
钟濯头上简直要冒出无数个问号来,匪夷所思地看着对面的年轻公子,面上毫无波动,内心却发出终极的困惑:这你也信???
喜欢榜下捉婿请大家收藏:(m.zongcaiwenxue.org)榜下捉婿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