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谊嘴唇微微一动，似想说什么，钟濯却径将他手纳到自己袖中，扬起唇角，又转开眼去看水战了。宋谊看了他片刻，终究没有将手抽回来。
水面上的战鼓越擂越紧，指挥官舞着棕黄的军旗正到激烈处，忽听得空中传来铮铮然一阵琴响，随后又是数声嘈嘈切切的激越琴音，其中竟有铿锵果决的杀伐之气。这边凭栏观战的考生们听得具是心中一凛，一时都面面相觑对看一眼。
随后这阵琴音便和着金明池上江涛汹涌的激烈战况，时起时伏，时而随着密集的擂鼓声高亢激越，时而随着战船队形分散而低低呜咽，叫人身临其境，好似真的到了瞬息万变的江河战场之上。
待这一曲终了，金明池上的水战也到了尾声，战船上军士们鸣金收兵，大大小小的船只排列成队，整齐有序地向岸边靠去。西岸炮台上鸣礼炮三响，岸边观水战的游人们又是高声欢呼。
而临水殿台榭上的众人除了回忆方才的水战之外，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激动人心的琴声，有一个考生心情激荡，久久难平，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道：“我去求见。”
那人不多时便回来了，他打开门，先将身侧另一个人让了进来，众人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浅碧春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那考生便在一旁引见道：“那边的客人是上骑都尉徐大人家的公子，方才奏琴的正是这位。”
众人见这男子面容秀丽非常，眉眼似含春水，行动举止之间亦是一片风流，一时都屏息凝神，没了声响。那男子见状笑了笑，坦然自若地朝众人行揖见礼：“在下玉人楼一串红。”
众人听闻玉人楼之名更是暗自吃了一惊——鸡儿巷的玉人楼自然没有人不知道的，座中有几个考生听到这三个字，已先露出了几分尴尬。
一串红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唇角一翘，反而露出点傲色。
钟濯自是他一露面便认出来了，只是这男子今日换了一身装扮，与那夜相比，少了几分妖媚旖旎，多了几分倜傥清秀，眉眼间似有清风徐徐，不自觉上前一步，一时竟挪不开眼。
宋谊见状，摇头笑了笑，上前一步率先开口赞道：“公子方才所奏琴乐，气吞山河，雄壮悲慨，可比淮阴平楚，令人扼腕动容。”
一串红看了宋谊一眼，谦虚道：“宋公子过誉，不过是操弦弄管的雕虫小技，叫各位公子见笑了。”
钟濯也上前一步，笑道：“怎么是雕虫小技？素闻一串红公子琴技高超，却未曾想竟高妙至此，真叫钟某心驰神往。”
一串红看见他，眼角微微一挑，露出那晚瞥见过的一点风流意态来，笑着问道：“这位莫非便是钟濯钟公子么？”
钟濯一怔，二人虽有一面之缘，却的确不曾通过姓名，便应道：“正是在下。”
一串红笑道：“方才得徐公子赠字，正愁致谢无门，孰料这便见着了。”
“赠字？什么字？”钟濯不解。
一串红微微一挑眉，笑道：“韦苏州的绝句，不是公子和与我的么？”
钟濯在那边愣了半晌，才恍然想起来，那日在徐府书房里他还写了一张“独怜幽草涧边生”，只不过——他这才下意识去看了身旁宋谊，只见宋会员眸色温和、唇边含笑，还是一贯谦谦君子的模样，忽然他一转目，二人对上眼，钟濯心里却莫名一惊——便听宋谊微微笑着道：“钟兄昨日因字与人起了口角，今日又因字与人结下缘分。纵是好字，是非却也多了些。”
钟濯直觉宋谊这话哪里怪怪的，却又领会不得，因此只续着宋谊的话头对一串红笑道：“却是有幸能与一串红公子因字结缘。”
那幅字他是想着宋谊写的不错，但现在被徐显文借花献佛送给了一串红，钟濯心里是觉得无所谓的，毕竟一幅字罢了——难不成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解释那幅字不是写给他的么？
钟濯可不会做叫美人难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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