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时双方各自回了一趟家，第二天第三天继续工作，倒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回想，一个短暂的假期就那么平淡地过去。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没什么放假的机会，于是连那些难得的休息机会都变得平平无奇，像杯放凉了的白开水，无论怎么尝，都尝不出滋味。
这次方雍乔回家，没有见到妹妹。方小夜已经是个成熟的高二学生了，应该习惯假期被学校克扣。其实她该庆幸她没有在市一中就读，否则她从初中开始，就会失去完整的中秋。
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节日几乎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但不能否认的是，它们永远是人在疲劳过后仅有的休憩。最近方雍乔实在倒霉过头，迫切需要休息一阵，倘若这个中秋他还要加班加点地工作，那他真得发疯。
为了逃避堆在书房里的试卷，方雍乔回来找妈妈聊天放松。纪凝看他独自前来，却也没问苑旌的去向，只是给他做了顿饭，母子两人边吃饭边扯家常。饭桌上的话题，说来说去就那么几种，说到最末尾处，纪凝想问问他什么时候愿意搬回家住，但很快又想到他和苑旌住在一起，便打消了询问的念头，只叫他注意身体，不要过分操劳。方雍乔心里想着这话得对那帮熊孩子说，嘴上仍然嗯嗯啊啊应着好，纪凝满意地点点头，又陪他坐了一会儿，就出发去公司，继续为她的事业而奔忙。
纪凝平时不经常在家，方小夜又总是呆在学校，因此这大房子里空落落的，终归少些人气。方雍乔坐了没一会儿，开始觉得无聊，打算找点儿事干，于是代纪凝把碗筷收拾到厨房。他刚想撸袖子刷碗，却突然想到自己今天好像不是来这里做劳工，因此只冲了冲手，就回到客厅里躺尸，一面躺着，一面思考人生。
他现在开始觉得无聊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一般来说，当一个人感到生活十分无聊，那么他接下来就要丧失更多的兴趣。方雍乔搓了把脸，把手机举起来盯着，觉得自己快要完蛋了，不想运动不想读书也就算了吧，竟然还不想玩手机游戏。
可能他今天挑的日子不太好。这时候纪凝在忙，方小夜也在忙，谁顾得着和亲人团圆？方雍乔眨眨眼，从沙发上坐起来，在空落落的大房子里转了一圈，想努力找到一点儿好气氛，却什么都没见到。
他走上楼，在某个房间里看到了一张方桌，桌上摆了黑白的人像。都不用走近去看，他都知道那方桌上的照片是谁，除了他的父亲，还有谁能在这儿接受纪凝的怀念与供奉？
妈妈和妹妹都不在家，家里只剩下他们这阴阳相隔的父子俩。方雍乔想到此处，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站在方桌旁边注视着许久未见的那张脸，有股莫名的悲痛在无人处增生。
有些人，在他们离开以后，你看到阳光，会想他们曾经也在阳光下站着，你看到草丛，会想他们活着的时候也从这里走过。每一样熟悉的事，每一处风景，都可能让你想起过去，而且在情绪涌上来的时候，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到底在哭什么。
这不圆满的中秋节，催生出许许多多的情绪。但那又怎么样呢，少了一个人也好，多了一个人也罢，日子照样得过。生在世上必须要明白，人活着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自己，不管有多亲密，别人始终是生命中的过客。
人这一辈子有很多种谢幕的方式。
我们常常要做送行的人，然后有一天自己也远行。
生老病死都不可违抗，想和天命搏斗，对普通人而言是有难度。方雍乔低下头，吹了吹方桌上的灰，千言万语都闷在胸口。
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方雍乔心想自己该回去了。他明天还得照常到学校，给学生们上课。他班上的这群孩子，比他妹妹高一届，他不能天天看着方小夜，起码要天天看着和她年纪相仿的学生。
离开之前，方雍乔还是把堆在水池子里的碗筷刷了一遍。纪凝过日子过得太精细，舍不得请钟点工，如果他不管这堆餐具，兴许他妈妈晚上回家时，会将它们直接捞出来继续用。
想着那情景，方雍乔摇着头笑出了声。
从此处开车回家，大约要四十分钟。这是一段不太远也不太近的路程。回去的路上，方雍乔的心情好了些，虽然还是有奇怪的焦躁，但至少不像昨日那样心烦。看来短暂地放个假是管用的，单调乏味的生活需要加一点儿调节剂，连轴转的人需要分出一天来，做停止走动的时针。
苑家比纪凝这儿离方雍乔的现居所更近，所以苑旌回家更早。方雍乔推门进屋的时候，他正在沙发上坐着啃零食。零食包装被他随意地堆在茶几上，客厅窗帘拉了一半，电视上正播放喜剧片，方雍乔只瞥了一眼，心就好像被整个儿填满，从空虚转变成了充实。
“吃什么呢，这么好吃。”方雍乔换了鞋，伸手找苑旌讨要食物。苑旌咔嚓咔嚓啃着薯片，从大塑料袋里掏出一包新的递给他，又冲着电视机哈哈直笑。方雍乔接过零食，坐在他旁边陪他一起看，觉得他真是擅长在无聊当中找点儿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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