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城”一结束，早市和夜市就恢复了以往的繁荣。虽然这座城市已入了冬，但仍有不少居民愿意挑在清晨或夜晚出门。方雍乔下班晚，人又时常犯懒，不爱在夜间外出，他这样是无法去夜市转悠的，不过能赶上早市的开头。
晨间的菜市场充斥着葱姜蒜的味道，它们的气味原本浓郁，却因寒风凛冽而略有消减，不似春夏时候闻起来那般刺激。方雍乔摸摸鼻尖，从苑旌的车上下来，绕过那一排大葱，一矮身钻进了拐角处的小店。没过多时，他便满载而归，提了一大袋子番茄和土豆，把它们搁进了后备厢，然后汽车缓缓发动，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
开着名车喷着香水逛早市，也只有苑旌和方雍乔这种人能干得出来。他们俩猛一瞧是人模狗样的，往那一站好像海报里走出来的人物，但你若是把他们拆开来看，马上就能体会到何为“虚有其表”。
勤俭节约、低调做人，实乃苑秋文家的优良传统。苑旌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之后，便将他爹的良好习惯完美继承。苑秋文那人，是能放着好车不开，专骑共享单车的；苑旌这人，是能放着山珍海味不吃，专门干吃大白米饭的。这也不能怪他抠门，为了攒老婆本，他恨不得不吃饭，把每一份工资都省下来，留着等以后置办彩礼时取用。
攒钱是有多难多痛苦，谁攒谁知道，而苑旌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代表他已经做好了一苦到底的准备。回头看了一眼车后座，苑旌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疲惫不堪地趴在方向盘上，一边打盹一边盘算自己这个月又攒下多少钱。
为了贿赂弟弟帮他办事，一个月内苑旌买了不少零食，还给人添置了许多衣物。苑昇仿佛知道哥哥舍得下血本似的，进了商场直奔奢侈品区域，连价都不带砍，一路火花带闪电，花光了他哥大半个月的工资。此刻苑旌定下心来仔细一盘算，当真是欲哭无泪——苑昇那臭小子穿的哪里是衣服和鞋子，完全就是穿金戴银，浑身上下都裹着一层厚厚的人民币！
幸好苑昇对代步工具的执念不深，倘若他心血来潮，想一天换一辆坐骑，他哥恐怕得赔个血本无归。
人再有钱，也经不住这样造。苑旌半闭着眼，打算过了今年就断掉给苑昇的零花钱。他不能这样有求必应下去，该给弟弟一点教训，让这臭小子知道人心里要有逼数，不能不识好歹。
苑秋文天天拿钱不当回事，就该让他去养他小儿子去。
正这般想着，方雍乔就买完肉回来了。后备厢马上被打开，冷风从背后扑来，钻进苑旌的脖子里，冻得他一个激灵，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人也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他连忙坐起来，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伸手把车内的空调升高一档，等待方雍乔坐进副驾驶。
方雍乔上了车，注意到苑旌神色疲惫，有些过意不去。他讪讪地笑了笑，低声说：“如果起太早会困的话，下次我自己来，你在家里歇着就好。”
“不碍事。”苑旌说着，又打个哈欠，后面那句“我不困”，就被这哈欠给吞没了。
哈欠连天了还说不困，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方雍乔按按眉心，好说歹说才把他哄下来，自己坐到他的位置上，免得他疲劳驾驶，撞个人仰车翻。
苑旌心理上还想逞能，生理上却不再允许身体这样办。最后他还是听了方雍乔的话，两人交换位置，由方雍乔开车回家。
从菜市场到家，开车不过五六分钟距离，这么短的时间，当然不够苑旌睡觉，但这短暂的安宁，能让他沉下心来，去想一些事情。他倒在副驾驶上，暗暗地想：今年冬天忙归忙，却实在很安心；身边多了个人，再怎么天寒地冻，也不觉得冷清。多亏了方雍乔给他面子，把他留在家里，要是这人的心再狠一些，他现在说不定还在外面无家可归，浪费生命。
其实说“无家可归”是过分了，就算他把家底都败光，苑家的大门也永远为他敞开。苑秋文不可能抛弃亲生儿子，儿子再废他也要，不过儿子若是不废，那当然最好。
“今年过年还回家吗？”苑旌想着想着，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方雍乔以为他在顾虑纪凝，便笑道：“那毕竟是我妈，过年我要是不回去，叫别人听说了不好。”
“谁问你这个？”苑旌哼笑，“说真的，今年过年，你该去见见我爸妈，也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要让他们心里有个底，那得你亲自去说。”方雍乔叹气，踩了一脚刹车，随后调转车头，倒车入库，这一串动作娴熟流畅，一看就是练了多年的老手。
苑旌伸个懒腰，解开安全带，率先走下车，从后备厢里拎出一袋土豆，以及和土豆同时加入和谐友爱大家庭的番茄。方雍乔买了不少食材，真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这么多。
这东西又没什么价值，谁会把它们当成奇货？
苑旌左手一袋土豆，右手一袋番茄，塑料袋勒得手指生疼。他疼得龇牙咧嘴，终于忍不住问：“你买这么多，是菜市场打折？”
“早市不打折，那叫什么早市？”方雍乔一手提着两袋肉，一手在衣兜里找钥匙，好不容易找到了，钥匙却从手中滑脱。他弯腰去捡，费了老半天终于捡起来，再抬头时恰好对上苑旌玩味的表情，这种表情代表了什么，他自然能理解，都不用苑旌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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