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新年过去了，方雍乔办公桌上的日历也换了新的。他手捧一杯热水，把日历来来回回翻了一遍，最后在高考的那两天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圈。教室里的高考倒计时牌子早就挂了起来，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
放在一沓卷子上充当镇纸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一下，那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内格外刺耳。方雍乔手一抖，差点儿把笔掉在地上。他将笔帽盖好，把笔放回笔筒，拿起手机解锁，看到苑旌给他发了一连串消息。
关于养生；
熬夜的十大危害；
教师的职业病……
方雍乔眼角直抽，在心里把苑旌锤了一千遍一万遍。这人到底怎么回事，过了都快一年了，还没死心，想从市一中这里挖人。
教书是容易得职业病，是经常熬夜判卷子备课，是忙起来顾不上养生，但在哪里工作都是一样累，没有太大区别。方雍乔挨个点开那些链接看了一遍，末了回复道：“很好，但我不听。”
手机那端的苑旌：“你不要任性。”
“好好上你的班吧。”方雍乔再次回复，“晚上给你炖排骨。”
苑旌马上安静了，再没发消息来骚扰。
方雍乔收拾好办公桌，准备去一考场监考。市一中的领导班子组织考试组织得上瘾，高三年级每天要小测，每周要周练，每个月有月考，每次放个小长假，回来后也必定要先考两天试。学生们被考试折磨得不成人样，监考老师和阅卷老师也紧随其后，加入了毫无人样的行列，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埋下头奋笔疾书，拼了命地和卷子争斗不休。
市一中的考场按成绩排名，正因如此，每次考试总有两个考场的人员几乎不作变动。第一考场是这样，最末尾那个考场亦然。方雍乔熟门熟路地摸到一考场去，才一推门，就看到了他班里的两大宝贝——学委和班长。
考场上的气氛凝重又严肃，受这气氛的影响，监考老师和考生就算认识，也要装出六亲不认的样子。方雍乔的视线从他班里的两大宝贝身上掠过，飘到这一列的最后一排，在那里，有个更加六亲不认的家伙正抓紧考前的最后一点时间补觉。
这个更加六亲不认的考生，就是“改邪归正”的毛骏骐。毛骏骐同学最近热爱学习热爱得要命，简直是头悬梁锥刺股，牛角挂书闻鸡起舞。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立志要奋发图强，追上华言真的脚步。
方雍乔也没想到激将法竟然这么有效，看来喇叭花在猫哥心目中的分量还是很重。假如猫哥能把这份真诚好好保持下去，以后他们两人说不定可以做彼此的家属。
人比人气死人。
猫哥这么有毅力这么争气，当年的苑旌为何不行？
方雍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自动把苑旌划分成了“浪子回头十年不晚”的代表人物。他算是看出来了，苑旌和谁都不是同一类人。
苑旌混蛋起来是真的混蛋，正经起来也是真的正经。
——他正想着苑旌，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猛地吓了他一跳。这回手机没有振动，因为方雍乔在刚进考场的时候就把它调成了静音模式，以防打扰到学生。
本想解开锁屏，看一眼那是什么新提示，考场里就打响了预备铃。方雍乔只好暂时把手机丢在讲桌上，先给学生们分发试卷和答题纸。
在最后一排睡觉的猫哥也醒了，他的目光穿过万水千山，盯住了最前排的华言真。然而华言真一心只写圣贤卷，并且严格遵守考场纪律，除却一开始给后排同学传去考卷和答题卡之外，再没回过一次头。
猫哥热切的注视落了空，但他不以为然，依旧散发着满身的粉红泡泡。
注意到他的不专心，方雍乔站在讲台上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提醒他卷中自有颜如玉，得先写完卷子再看人家女生。
在方雍乔授课的班里待了三年，他的每一个小动作带有什么潜台词，毛骏骐都一清二楚。这时听见方老师咳嗽，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开始认真检查试卷印刷有没有错漏。
试卷是正常的，考场里的钟也是正常的。猫哥晃晃脑袋，确认自己也正常，然后马上提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了自己的大名。
正式考试的铃声一响，学生们犹如饿虎扑食一般扑到了卷子上，纸笔摩擦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方雍乔在摩擦声的伴奏之下解开手机锁屏，一眼看到移动给他发的短信。
方雍乔：“……”
还以为是苑旌又有什么新鲜事要汇报，结果是中国移动。
他哭笑不得，点开和苑旌的聊天上下翻了一遍，没找到新消息，就再次按了锁屏。天杀的中国移动，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白白高兴。
那边苑旌收了手机，聚精会神工作了俩小时，突然听得抽屉里在响。他疑心是方雍乔有事找他，赶忙拉开抽屉，却看到来电人名称显示的是他爸。
苑秋文一旦给大儿子打电话，不是要把他发配到工地干活，就是要让他接老二放学。苑旌知道集团最近没有投资房地产，苑秋文这时候找人一定是和苑昇有关系，脸一下子黑了，甚至在心里盘算起该怎么挂电话才能显得不尴尬。
然而他挨揍挨成习惯的身体不敢挂断亲爹的电话，因此他依然是战战兢兢地接了，问他爹想要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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