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呈忍耐着哄谢锦云：“妈，一码归一码，现在只说衣服的事……”
“你是说我不能讲别的吗？”
谢锦云打断叶柏呈，表情语调都颇为严厉，甚至没有没来得及掩饰对他的失望。
叶柏呈于是抿着嘴不说话。
谢锦云往常是绝不会对叶柏呈大小声的，她爱他都嫌不够，可眼下她失控了。
原因无他，不过是情绪实在压抑了太久，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礼服恰好成了导火索。
但礼服只是表象。
叶柏呈知道，谢锦云真正不满的是徐沐泽，而她这种不满由来已久，如今更不排除有借题发挥的成分，毕竟徐沐泽越是十恶不赦，她对他的憎恶便是越理所当然。
谢锦云显然也已经放弃了忍耐，即便叶柏呈没有出言袒护，她还是喋喋不休，冲他数落徐沐泽的可恶之处。
譬如这次入院，如果没有徐沐泽那天一番折腾，又怎么会发生半夜发病这种事？
再譬如昨天晚上的事，她虽然不在，但特护架不住她盘问全说了，这如果不是徐沐泽非赖这儿，又哪来什么有惊无险？
……
谢锦云虽然字字句句都是责怪徐沐泽的不是，而且越说越激动，还抹起眼泪，但她这样激动失态，恨不能把自己一颗慈母心剖开，何尝不是要提醒叶柏呈，他该明白和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叶柏呈不是不明白，相反就是因为太明白， 这时候反而不能理解，也不能再沉默了。
因为他的沉默只会被当成默许。而他永远都不可能赞同谢锦云的打算。
过去不提，只是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以为只要他仍能坚持，仍能伪装成有活的希望，谢锦云心里那把刀子，就不会落到徐沐泽身上。
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撑不了多久。
叶柏呈从谢锦云手里抽回手，自己撑着身体坐起来，谢锦云吃惊地看着他，他对她笑笑。
谢锦云揩着眼泪问：“你做什么？”
叶柏呈摇头，只是平静地笑。
“有话就说。”谢锦云还是有些怕，“你这样子，妈妈担心。”
“妈，你是不是很讨厌小泽？”
他这话问得很微妙，毕竟答案显而易见，谢锦云反而不好回答，说是，就有失叶家主母风度气量，说不是，自然也不会有人信，所以怎么都是她不对。
谢锦云嘴唇颤抖，有口难言，叶柏呈又笑：“您大概忘了一件事，万一哪天我这胸膛里，真的装着他的心，我再变成跟他一样讨厌，您打算怎么办？继续爱我，还是像讨厌他一样讨厌我？ ”
“你怎么会变成他！你永远都不会变成他！你是我的孩子……”
“可是妈，他也是某个人的孩子！”
叶柏呈收了笑，难得对谢锦云露出这样严肃的不认同的表情来。
“我比他幸运，有你和爸的照顾疼爱，他没有，什么都没有，但那不是他的错，他不能选择父母，是父母选择生下他却又抛弃他，有错也是那对父母的错……”
“够了！”
“不够的妈！我知道你和爸在想什么，又在谋划什么，你们看中他，只是一个念头的事，却不知道他要承受什么。”
叶柏呈说着偏过头咳嗽，这一咳竟带起喉咙里一片血腥气，他皱眉咽下去，连咳嗽也忍了。
谢锦云怕了，脸色难看地想再说话，叶柏呈却制止了。
他朝她摇头，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继续说：“我知道你们爱我，想尽办法让我活着，可是我呢，我对我这一生已经很满足……”
“放屁！”
谢锦云忍耐地听到这里，终于还是忍不住，什么主母的姿态礼仪，什么该死的涵养规矩，统统都顾不上了，大声呵斥道：“都是屁话！”
叶柏呈意外地看着谢锦云：“妈？”
谢锦云从床上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叶柏呈：“你别叫我！”
“妈……”
叶柏呈垂下眼，手已经抚上心口，暗暗压了压，满嘴苦涩。
“您知道我……”
“我不知道！所以你告诉我，什么叫你已经很满足？你才多大就满足？！你满足了，准备从容赴死了，那我呢，我这二十一年的提心吊胆算什么？！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就怕你……我希望你活着，好好活着，这有错吗？你用一句你满足了，要将我置于何地？”
谢锦云说到最后几乎是喊的。
她已经疯了，至少这一刻是。她忘了她的身份，忘了这是在医院，而她质问的宝贝儿子，根本就受不得半点情绪起伏……她都忘了。
她瞪着叶柏呈，眼里带泪，却又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她需要他的承诺，一个不放弃活下去的承诺。
“你是我儿子，我希望……”
叶柏呈却突然抬起头，冲谢锦云讽刺一笑：“可我不希望用小泽的心活着。妈，我直说了吧，如果我和小泽只能活一个，那个人绝不会是我！”
“你说什么？！”
“我宁愿死，也不愿意您用爱我的名义去伤害小泽，也包括任何人！”
叶柏呈说完闭上眼睛，可是没一秒，他猛地往床边扑过去，然而还是来不及，他只能用手捂住嘴巴，血却已经从喉咙里涌出来，钻进指缝滴滴答答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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