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的门中间嵌着一块玻璃，是磨砂的，徐沐泽对着站了一会儿，抬手把掌心贴上去，假装玻璃那一边也同样有一只手。
听到身后似有若无饮泣的声音，他皱了皱眉，把手收回裤兜里，低头又站了几秒，转过身却没往谢锦云那看，径直走向楼梯口。
叶柏呈的专属病房在六楼，这里是五楼，他懒得等电梯，从楼梯走下去。
路过护士台，这层楼值班的人大都已经对徐沐泽很熟悉，喜不喜欢都会站起来打招呼，叫一声徐少爷。
徐沐泽站住，难得地朝护士露出点微笑，视线又往她身后的电子钟上看，下午三点五十七分，离天黑还早。他讨厌天黑。
他笑笑，正要走开，瞥到柜台后的护士依然看着他，一脸欲说还休的表情。
“有事吗？”他问。
护士还是犹豫，不过到底开口：“您看着……别太难过了……”
“我看着难过？”徐沐泽反问，“难道不是高兴？”
徐沐泽为数不多的绝技之一，就是随时能把天聊到没办法继续。这一点叶柏呈深有体会，可幸的是他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了。
没理护士的欲言又止，徐沐泽从护士台走开，双手插着兜往病房走。
门外那两个恨不能扎根长出蘑菇来的保镖不在，进门也没看到特护，病房里外都空荡荡的。
谢锦云想得倒是周到，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也算她的体贴，在最后一刻给他留一点清静。
徐沐泽走进里间，顺手把门关上了，原本还落下锁，但转念又把锁打开。
谢锦云早上兴师动众送来的衣服，果然就摆在床头，只是原本好多个礼盒，现在就只留了一个，锃亮的皮鞋则摆在床下。
徐沐泽走到床边坐下，对着礼盒里一应俱全的衬衣礼服发了一会儿愣，回神再把盒子拖过来，衣服一样样抖开，意外的是并没有看到不同寻常的东西。
衣服的确就是衣服，然而不该是这样。
谢锦云不会是想看他穿礼服的样子，更不会为了让他穿一套价值不菲的衣服而对他行那样的大礼。
徐沐泽想不到谢锦云的打算，也懒得想，总归她让他怎么做，他做就好了。
他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昨晚在这留宿，今天出门穿的是叶柏呈的衣服，他比他矮，又不喜欢松松垮垮，就在腰侧别了个结，脱下来时还记得把它解开。
衬衣穿上了，领结却被他直接丢到一边，那东西除了勒脖子一无是处……
徐沐泽一愣，又把领结拿过来，双生拉着抻了抻，没什么特别，也不够结实，至少不到能够勒死他的程度。
裤子也换上了，剩下只有礼服外套，徐沐泽不是叶柏呈，七月天里穿多少都没所谓，他身体好，受不了热，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会穿这种衣服给自己找罪受。
但他过去也没少穿礼服啊。
就像谢锦云说的，但凡重要日子，叶柏呈都会准备两套行头，有时候一模一样，有时候又会有细微精巧的差别。
大家只说他俩穿着那样的衣服站在一起就觉得赏心悦目，却不知道在徐沐泽看来，他俩站在一起接受别人的注目礼，其实更像是在在接受上帝或者神父的问询。
“你愿意吗，生老病死，富贵贫穷，都同他一起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是的，我愿意。”
徐沐泽总在那个时候在心里默默回应，所以他跟叶柏呈，也算是有过誓言约定的。
可惜早上还是两套礼服，现在就只有这一套了，早上还是两个人，晚一点……
徐沐泽闭了闭眼，把烦乱思绪都抛开，礼服外套也还是穿上，于是也终于发现谢锦云藏在衣服里的玄机。
一支已经装了药水的针管，很小很细，不及小指的一半，药水更少，淡蓝的颜色看起来像夏天刚下过雨的天空一样纯净。
徐沐泽重新在床边坐下，手里捏着那支小玩意，琢磨着应该往那里扎。
他很早之前，大概是在谢锦云那场谈话之后没多久，怀着一种想要死得明白的心情，偷偷查过心脏移植的信息。
那些都是碎片的没有任何实证的信息，他年纪小，看得并不太懂，但有一个印象却很深刻。
那些心脏移植的供体，很多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临床确定脑死亡的人。脑死亡而心脏健康，才能造福另一个亟需换个心脏活命的人。
徐沐泽想得好笑，谢锦云该不是以为，她把凶器准备好，他就知道该往哪里用吧？
还是这种药水神奇到无论打在哪里，都会有一样完美的结果？
徐沐泽把针筒的盖子拔掉，拿着针头在手臂上比划，先是右手，但想到右手毕竟离他的心脏近，于是又换成左手臂。
他没有给自己打针的经验，但给叶柏呈倒是试过，有几次他住院，偶尔也会闹些小情绪，医生护士都不能靠近，徐沐泽就不得不卷袖子上阵。
但就算叶柏呈哄着他随便都可以，徐沐泽却是不敢乱来，为此特意跟护士请教过，怎么扎才会又快又准，关键还不痛，没想到过去所做的准备，到现在来看原来都是有其寓意的。
徐沐泽比了又比，又想也许直接扎在颈上最好，跟那些刎颈的壮士一样，最干净利落的方式，连挣扎都来不及。
徐沐泽想着单手把已经扣得整整齐齐的领口扯开，手指在颈侧跳动的地方摸了摸，然后将那针头对着往下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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