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予解手里的烟快烧尽了，他突然问：“诶，你说我奶在下边这么多年学会抽烟没有？我要不要烧一支给她？”
沈白拍了下他的头，指着墓碑上的照片说：“奶奶让我替她教训你。”
谭予解就呵呵笑：“谢谢你沈白。”
沈白手在他肩上捏了捏：“客气了。”
“真的。”谭予解说：“要不是你，我可能现在真的是个疯子，或许当时就被吓死了。”
沈白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谭予解回忆道：“我们约好放学回家玩游戏，可是我等不及了，拉着你逃了最后一节课，兴高采烈的跑回家，那个时候我不怕逃课，我知道奶奶会护着我，这或许也是害死她的原因之一，如果我听她的话，她应该就不那么恨她吧。”
沈白伸手搭在谭予解的胳膊上，捏住，给他安慰。
“我们跑回家，我敲门没人应，我喊奶奶，也没人应，我取下脖子上挂的钥匙，打开门，我正将钥匙挂回去，突然你一把捂住了我的眼睛。”谭予解眼神中茫然一片，他正非常痛苦：“我还骂你呢。”
“沈白你他妈干嘛！”小谭予解拽开小沈白的手，却在下一秒小沈白就将刚打开的门用力关上了。
“你脸色苍白，”谭予解说着转脸看他，“就跟现在一样苍白。”
谭予解握住沈白搭在他胳膊上的手，紧紧握住，他怕沈白想起来再吓坏了，但他不能停，这件事压了他将近二十年，他压得太久了，这些年做噩梦的不止沈白一个人。
“你对我说你不想玩游戏，你想玩弹珠。”谭予解接着说：“你说肖敦子那里有一些很漂亮的弹珠，我们去赢回来，我问你赢不回来呢，你说那就抢，其实你小的时候比我阴险多了，主意是你出的，我动的手，大家都觉得你是乖孩子，我是坏孩子，可他们怎么不想想，咱俩一个乖一个坏怎么还能混到一块儿，而且比任何人都亲近。”
沈白无声笑了下，他想分担谭予解此刻的痛苦，可是他不记得了，一片空白。
谭予解突然笑了起来，笑了一阵才说：“我们果然没赢，但是弹珠还是得手了，肖坤小的时候肥得不行，下盘不稳，一推就倒，那次是你动的手，你第一次动手。”
沈白问：“是吗？你别欺负我不记得啊。”
谭予解没接话，陷入回忆中：“我们一直玩到天黑，你非说你妈妈让我去你家吃饭，不让我回家，我们去了你家，那会新闻联播刚过，再过半个小时电视剧就开始了，我们边吃饭边看，一直都没事，突然，你看见那个小王爷杀人，沾了满脸的血，你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抽搐着口吐白沫，我吓坏了。”
谭予解用力抓住沈白的手：“我真的吓坏了，你从来不这样。”
沈白这会有点印象了，从那以后，他一睡觉就做噩梦，一做噩梦就抽搐，跟羊癫疯的症状相似，父母带着他辗转多个城市治疗，最后在北京确定的病症，不是癫痫，是被吓得。
那个时候姑姑在心理学上有点建树，知道了后专程回来给他治疗，效果甚微，最后姑姑不得不把他这段记忆摘除，但保留了小王爷的那一段，姑姑说，他长大了一定会对这段记忆追根究底，那就给他留个假相，让他相信自己是被电视吓的，随着长大他会知道，电视都是演的，这噩梦自然就痊愈了。
姑姑猜得不错，的确是这样。
沈白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我现在好了，一点事没有。”
谭予解手慢慢放松，眨了好几下眼睛，“我不喜欢你和梁弃搅在一块儿其实有私心，我怕你发现真相怪我，沈白啊，我这辈子就你一个真心朋友，我怕失去你。”
沈白哭笑不得，又很感动，能听谭予解说这样的话，堪称他人生一大幸事：“不会的，我说过，你是我最好的哥们，不管我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你都不会失去我。”
“你别这么娘们。”谭予解立马嫌弃，完全忘了刚才自己表现也很娘们。
沈白笑：“行，我娘们。”只要谭予解还是谭予解，娘们就娘们。
谭予解说：“其实我也做噩梦，我只是没跟任何人说，我出国也是因为这个，我怕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会自杀，我会用我奶奶同样的方式杀死自己，但我又怕再吓着你。”
沈白紧张起来：“那你现在呢？”
谭予解挑眉，“离开他们后就好了，潇洒又自在，那些声音再也没有了。”
沈白问：“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谭予解笑：“你没听说吗？谭文斌和周秀逼死亲妈，没人道，简直畜生不如，亏他们开着那么大家公司，出入上流社会，却比毒蛇还毒，你看，他那个儿子一看也是那种货色，在学校动不动就打人，欺负同学，辱骂老师，这样的孩子长大了说不定比他父母还狠毒，社会的毒瘤，不该活着，等等等等。”
“欺负同学能认，辱骂老师谁说的？”沈白听了这些话，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能想象得到年幼的谭予解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这些杀人的话，杀一个孩子的话。
谭予解轻声道：“我恨他们，不恨别的，就恨他们生我。”
沈白说：“所以你生活糜烂，糟践自己，都是为了报复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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