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丹溪现在那位庄主么——”
门口忽有人影晃过，却见方才出去洗了铁锅的那位大哥姗姗而来。
他低垂着头，步履蹒跚，一步三晃，像是醉酒，进来也不理会众人，兀自往昏暗角落一缩，便歇了声息。
申勉回头瞅着，微觉怪异：“大哥？你可是伤口不适？”
那大哥低垂着头摇了摇，嘴里发出一声咕哝，细听似道：“无妨。”
申勉知道自己这位大哥性情冷怪，许是见着屋里人多又不舒坦，也不再多言，单催着沈观沉叙言前事。
沈观沉旧话重提，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也是丹溪山庄家门不幸，原本这庄主之位该由他弟弟钟天桓所继。”
申勉皱了粗眉：“钟天桓？这名好生耳熟。”
一旁小厮插口道：“莫非是当年武林盟的比武大会，以垂髫之龄险夺魁首的青梧隙月钟天桓？”
“小朋友，倒是清楚这些江湖陈事。”沈观沉颔首一笑，“恍恍如闻鬼神惊，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当年江盟主一睹钟家二公子的剑法，便是如此盛赞不已，更赠别号青梧隙月。”
“青梧隙月？”小厮歪着脑袋嘀咕道，“青梧就算了，这隙月二字听起来怎生小气。”
沈观沉笑呵呵摇首道：“小朋友这便错了。古书有云：仙乡青梧，倚地支天，是为天桓。这头二字可不正与他名姓相贴切，怎生小气？至于隙月二字，说的确为他的剑。江盟主说钟家公子的剑乃偏锋之剑，空有内蕴，而无剑形，正如云隙月影，其狭而长者，有似剑形，但终非真剑。”
小厮道：“这我便不懂了，怎么一边赞人家剑法好，又一边嫌人家的剑不是真剑？”
“小兄弟不懂也不奇怪，”沈观沉笑道：“江盟主与丹溪前任庄主钟昊仁为挚友。知他钟家的丹溪武学分有内修与外学，这内修乃是丹溪心法，而外学则为玉丘剑法。”
小厮听得稀里糊涂，只道：“怎么还有这么多讲究。”
沈观沉也不理他，径自道：“丹溪绝学也曾是冠绝天下，若使剑法心法合二为一，不亚于皓阳神功。钟家公子实乃武学奇才，丹溪心法虽不过七层，然内里乾坤之多，钟昊仁至死也不过参到四层，而他儿子钟天桓，未及弱冠便已修至三层，但偏生那剑法总窥不通透。”
小厮听得咋舌：“这钟天桓可真是厉害。”
沈观沉笑道：“江盟主所言，乃是点明了钟家小公子使剑只凭着内力。剑上招式肆意随性，使来未免无章。这没有剑法空有内力的剑，便如那深川里的千年玄铁，未铸成宝剑，任它能有削金断玉斩铁如泥之威，也终归谬谈。再深厚的内力也当有依凭，否则便不过是强身健体之术——只防不守，何谓之武？”
小厮不太懂这些武学上的事情，转口一副老成，长出叹息：“这江盟主可真真偏心，人家温少侠那等傻子都能赐个九天雁甚的。怎么轮到自个老友的儿子身上，就变成了这既褒又贬的名号？”
“哈哈，温公子乃是真侠士，小友可莫听信那等江湖戏言，”沈观沉道，“至于那钟天桓么，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江盟主此生无后，只将殷殷期盼寄予到这位老友之子的身上。可叹这期望亦落了空。”
小厮听得兴起，忙追问道：“如何落了空？”
沈观沉不住喟叹：“那场比武大会后隔年，钟天桓无故落水，虽被及时救起，却因头部受创，成了痴儿。可叹啊可叹，江湖才俊日渐凋零，乃使今日邪道猖狂。”
申勉道：“沈兄，你方才不是说这钟天桓武艺非凡，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落了水，又成了傻子呢？”
“嘻，我早说那姓钟两龟孙作孽太多，”乔行敢从旁倒卧，闭着两眼怪声嘲道，“灾祸给子孙担了呗。”
沈观沉嗔道：“他人家事，妄议不得。”
小厮及时插了话茬：“对了对了，你们方才还在说丹溪现在那个庄主的，怎么扯到钟天桓了？难道说只有那钟天桓是钟昊仁的儿子，现在这个丹溪庄主就不是了？”
“自然也是，但他于丹溪却是家门耻辱。现在那丹溪的庄主，他不能入钟家祖祠，甚至不能姓钟，便随了母姓，姓齐，名唤齐惊霜。”沈观沉默片刻，又道，“方才不是说到屿旸会战之后，拘邪舍后因钟家兄弟与顾青云反目而终归么？这其中缘由便因着这齐惊霜的母亲——乃为东魇一族侍奉魇神的圣女之一的月姬。”
此话方出在坐几人均生惊异：“东魇圣女？”
“亦是些江湖旧时传言，说与尔等听之也罢，”沈观沉道，“据传屿旸大战之后，魇主身死，东魇败撤仓皇。钟家兄弟留守屿旸城内，顾青云乘胜追逼，至中原临靠东漠的边界救起了一名女子。那女子自称是云夙山三通的子弟，名唤月姬，奉师命孤身下山欲往屿旸城助势，半途不幸为东魇所掳，因通晓中原各派诸多武学，侥幸留得一命。”
“云夙三通？”却又是那小厮出言打断，“可是那传言中位于东漠云夙仙山上知往昔、晓今朝、卜来世的三通门？”
“正是，”沈观沉道，“但东漠自古便是沙漠荒原，连绿洲都罕有，所谓云夙仙山想来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何况那神乎其神的三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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