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沉重的黑色,隐约传来阵阵海浪声,床上缩着一个人影,薄薄的夏凉被盖不住他的脆弱,Neil说他有严重的睡眠障碍,这个时间从来没有睡着过。
童言轻轻上了床,躺到他的身侧抱住了他,想把被子拉下来但没有成功。
“如英,我不去美国了。”他轻声道。
怀里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我陪你一起治疗。”他又道。
沈如英的呼吸变得急促,但主动露出脸来看童言。
童言以为他好了一些,心中一喜,忙扭开了床边的壁灯。
橘黄的灯光温柔宁静,他拿出准备好的药瓶,倒出一颗哄道:“吃了药,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好不好?”
“不用你可怜我!”沈如英却突然重重一挥手,打翻了他手里的药瓶,未封口的瓶子撞在墙上又滚到了床底,药也撒得到处都是。
药物是治疗的必要手段,而且这是国内尚未上市的新药,来之不易。
童言急匆匆跨下床去。
但药和地毯都是浅色,昏暗的灯光下很难看清散落在了哪里,他只得跪在地上仔细摸索,又伏**艰难地去够床底下的药瓶。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沈如英。
他感到自己病入膏肓,一辈子都将依靠这些小小的药丸才能勉强做一个正常人,自生自灭,或者.......连累童言永无宁日。
“童影帝,怎么戏瘾又犯了?”他冷冷吐出言不由衷的话,刻薄而凶恶,“从前抚养孤儿,这次拯救精神病人,圣母的戏码还没演够?!”
跪在地上的童言僵直了脊背。
“房子有了,钱也给了,找你的白曼去,她还等着你结婚生子呢,别在这恶心我。”
沈如英说完,却不敢等童言回头,躺下去重新牢牢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蜷缩得更厉害了。
好一会,他感到床铺塌了一些,是童言又抱住了他。
但没人再出声,隔着被子的两个人,只无言地紧紧依偎。
过了许久,沈如英在这个看不到的怀抱里,慢慢睡了过去。
但凌晨2点多他就从梦中醒了,视野里仍旧只有窗帘边上泄出的那一线暗幽的光——还有窗边桌子上的一个果盘——果盘上的一柄水果刀。
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床的另一边是冷的。
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已离他远去,他又回到了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So give me back to Death –
The Death I never feared
Except that it deprived of thee --
And now, by Life deprived,
In my own Gr**e I breathe
And estimate its size --
Its size is all that Hell can guess --
And all that He**en was –
他的脑中回荡起狄金森的诗,黑夜笼罩成了地狱,床幻化成了坟墓,而他正被活埋在这坟墓里慢慢腐烂。
他着了魔似的下了床,死死盯着那把小小的水果刀,直到把它握在手里。
他感到不可思议,这居然是他第一次想到死,明明是件给人带来解脱的好事。
说到底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死了海浪依旧拍岸,太阳依旧升起,而周围的朋友亲人再也不用围着自己转,不用愁眉苦脸地担忧自己,他们可以过上更轻松快乐的生活,有空的时候怀念一下他,感叹一下他短暂可悲的一生……
沈如英把刀贴在手腕上。
童哥呢?童哥会怎么想,会为我哭吗他想,可他已经被我赶走了,用最恶毒刻薄的话语,所以不会吧,他不但不会哭,还会暗暗松一口气……
“如英,你干什么!”正当沈如英无法控制地越想越多,门口传来一声呼叫,他手一抖,锋利的刀刃在手腕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童言上前一把抢过刀子扔在地上:“你干什么啊,你干什么!”他一张脸惨白如雪,边颤抖着声音边查看沈如英的手腕。
沈如英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童哥……你没走?”
“我只是去了趟卫生间。”
他紧张的脸在黑暗里看不真切,沈如英渐渐抽泣起来:“对不起童哥,我之前都是胡说的,我不是故意骂你的……”
童言忙道:“我知道,如英,我知道的。”
沈如英瘫软着跪了下来:“我错了童哥,我害你演不了戏,害你受伤,是我毁了你的一生…..可是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童哥,你可怜可怜我……”
“好好,我不走,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我又梦见我妈了,她叫我为她报仇……”沈如英终是崩溃地大声,“为什么,十年了……她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童言竭力控制着自己,捧着他的脸擦他的眼泪:“那只是梦,梦都是相反的。”
“是不是死了就好了,要是我早点死了,你也不会变成这样,一切坏事都不会发生……我替你向我妈赔罪,我替你去死……”
沈如英越讲越激动,开始进入极度不理智的自责当中,虽然Neil已经提醒过可能发生的情况,但那点薄弱的心理准备此刻毫无用处,童言只能紧紧抱住他,抚摸着他的背无声掉泪。
沈如英的脊背宽阔,但双手所触都是硌人的骨头,原来他已经那么瘦,像一头虚弱的猛兽,空有一副唬人的骨架却不堪一击。
“没事的,你只是生病了,我也生病了,我们一起治病……”
“我治不好了,你会讨厌我,离开我……”
“不会的,我好不容易有了留在你身边的借口,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再也不离开你。”
此刻的沈如英,就像被抛弃在狂风巨浪的孤岛上却找不到出路,等待有人能找到那个穿越风浪的唯一入口,找到他,带他出逃,而那一声声“童哥”都是在向童言呼救。
童言偷偷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摸到掉在床边的药瓶: “如英,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病房,我们一起吃药治病,你有了依赖我的理由,我也有了跟着你的借口,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好不好?”
他遵循着Neil的指导,反反复复地说着安抚的话,表达自己陪伴的决心,等待沈如英从极端的情绪里解脱,回到他的身边。
沈如英啜泣着,崩溃着,短短一会儿已精疲力竭,童言的话也不知听进去多少,但无论如何,那都是他无法拒绝的蛊惑力量,一句又一句,如吸食情话的瘾君子。
天光大亮,终于,他顺从地吞下了童言指尖的药,吞下了他的救世主带来的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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