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小巷的石板路深处，传来一声犬吠。嚎叫声在簇拥着平房间回荡，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如同一颗格格不入的扎眼钉子。
虽然仲夏之夜舒适凉爽，塞丽娜听了却不禁长叹一口气，脚步越发缓慢。再清新的空气又有什么用？它永远也无法驱散一个悲戚之人长期累积的疲惫和病痛，更何况这个人在毫无节制地糟蹋自己的身子。
塞丽娜头晕目眩地扶着墙，感觉脚下踩的仿佛是奔流不息的长河，咽喉里还残留着酸涩的苦水。短暂的耳鸣在大脑里回荡，她难受地呜咽，一边用指甲抠着知觉远去的手，一边大口喘气，如同濒死之人一般。
她被灌了酒，还有点低烧，甚至早已忘记上一次睡的好觉是在何时——上个星期？还是在上个月？塞丽娜不记得了，她现在只渴望一张床，不需要柔软的床垫和被子，但求它让人安心地沉睡……
飞虫在路灯下扑闪着翅膀，冷风呼啸着穿过小巷。在塞丽娜昏暗的视线里，飞舞的蝴蝶鳞粉随风飘散，脑袋里嗡嗡作响的噪音如潮水般褪去。眩晕消失了。她伸手抚摸脸颊，触碰到了湿润的泪水——我哭了？不应该啊……
她为自己落泪感到羞恼，但很快就释怀——不，应该是遗忘，因为困倦带来的折磨转移了注意力。那是一种刺痒，如同某种外来的寄生虫，钻入人的身体，在皮肤下蠕动并扭曲着。
我要死了。塞丽娜心里很清楚，如果她再不睡觉，可能会不明不白地猝死在街头。要是真这样的话，可太丢脸了吧……
尽管她心急着回家睡觉，但过度劳累的身体不给一点儿机会。塞丽娜每走一步都能体会到双腿麻木的刺痛，还有胸口轻飘飘的异样感受，好似肺里塞进了一束氢气球。
当犬吠声再度传来，塞丽娜走进了灯光忽明忽暗的小巷，也被冷风吹来了些许清醒。她打了个呵欠，用手背微微掩住嘴巴。她不怎么喜欢狗，即使早已被人驯服，但血液里依旧流淌着源自祖先的野性。更何况她在儿时曾被狗追赶过，宠物鸭还差点被咬死。
不过好在那只狗叫了一会就哑了，也许是遭到主人的呵责——管它呢，谁在乎。塞丽娜疲倦地眨眨眼，抽出狭小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四点二十三分。原来这么晚了啊……
塞丽娜边走边看，手指习惯性地点开存款，上面的数字让她顿时胸闷气短。
“真是……简洁的数字啊。”她忍不住叹息，不免怀念起以前的银行卡，里头的数字简直漂亮极了。此时塞丽娜又冒出一种冲动，想不顾一切地回到枯枯戮山讨要，再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幻想还没开始，就被本人无情终结。她忍不住自嘲地嗤笑，“可得了吧，我现在真是弱女子了。”
突然，塞丽娜余光瞥见白色影子闪过，扭头发现是一只有着黄色眼睛的白猫正看着自己。它腹部和四肢的毛发沾了雨后污秽的积水，尽管看得出被它舔过，但还是脏兮兮的。这是房东的猫吧？怎么会在外面？
出于对猫的偏爱，塞丽娜停下脚步，朝它喵了一声。白猫抖了抖耳朵，试探地向人类靠近，小心翼翼的样子煞是可爱。她喜出望外地蹲下，不出意外地又眩晕了一瞬，并且闻到了身上的烟酒味——真恶心。
“喵~你好呀。”她伸出手说道。
白猫嗅着塞丽娜的气味，湿小的鼻子摩擦她的指尖，后者受洁癖心理作祟，抬手躲避并搔搔它两耳间白如细雪的绒毛。“听话呦~”她说，“乖孩子。”
不知是哪里惹到它了，白猫飞快地挠了她一爪，并立刻抽身后退，露出利齿，发出嘶嘶地吼叫。塞丽娜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猫咪讨厌，一直以来她明明是人形自走猫薄荷，而现在——手背上浅浅的抓痕渗出了鲜血，肇事者不仅毫无悔过，还对她保持警戒。
“你讨厌我？为什么？”塞丽娜感觉浑身不舒服，仿佛有黏糊糊的液体在衣服上干涸了，“是因为我身上的气味吗？我也不喜欢，酒吧里的味道叫我恶心。”
但是为了钱，她不得不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想到这里塞丽娜有点难过，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给人陪酒来赚钱，真是够了，从来只有别人为我服务。可即使这样，她需要的钱还是不够——当然不够，揍敌客家的人贵得要死，雇佣一次怎么说都要大几百万甚至过亿——啧，真烦。
白猫冲塞丽娜叫了一声，轻巧地朝小巷深处走去，没几米后又扭过头静静地看着她。几步之遥的楼上正滴滴答答地落空调水，远处巷子尽头能看见汽车驶过马路，头顶的路灯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塞丽娜凝视着猫咪那双金黄色的瞳孔，冷不丁地想起《爱丽丝梦游仙境》这个童话故事，顿时不切实际的猜想浮现于心：它是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于是她向猫咪走去，而它却陡然受惊地埋头冲进小巷深处。那敏捷的身子融进黑暗，又在路灯的光圈下出现，循环几次后，流浪猫彻底消失在昏暗的巷子里了。
“好吧，”塞丽娜苦涩地对自己笑了笑，“看来我是被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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