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整了整衣冠，朝他歉然微笑道：“兄长，又要劳你等一阵子了。”
“要不我回夔州，再等你一天？” 金富贵提议。
金光瑶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必了。兄长，我只是去拜望师父，也没什么大事，等下就直接回金鳞台了，咱们秋猎见吧。”
“也好。” 金富贵道。
……
……
又在山外站了一会儿，果见一道剑光载着白袍一路东去了，金富贵缓缓走到山脚下，仰头看着那道残破的石阶路，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温馨。树桩上没有熊，金富贵默算了一下时间，猜测大黑大概是打猎去了，便收拾心情，拾阶而上，脚步越走越快，见到那几间数年没有变化的草屋瓦房时，忍不住越跑越快，可当真走到门前，却又忍不住放缓了脚步。
“娘——” 金富贵推开木门，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顾三娘撂下烟袋，目光渐渐聚焦，看清来人时，从躺椅上直起身来，轻轻挑眉：“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金富贵讪笑道：“娘，孩儿，嘿嘿，孩儿……”
顾三娘叹了口气：“小瑶也就算了，我早知道他不是留得下来的人。你小子，我原本以为野疯了就会回来的。现在看来，心是飞了，收不住了？”
金富贵不好意思道：“娘……”
顾三娘轻轻磕了一下烟袋：“有女人了？”
金富贵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噎得连连咳嗽，抗议道：“娘！没有！”
“那就怪了……” 顾三娘嘟囔道，一挥手，“算了，不去管他，既然不想回家，打算几时走？”
“过几日吧，我答允了一个朋友，还要回去一阵子。娘，您知道。” 金富贵笑道，“孩儿胸无大志，就想成家立业，安安心心地守着娘过日子，早晚是要回来的。”
顾三娘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慈和，拿烟袋锅子轻敲了金富贵脑袋一下，无奈道：“你这孩子啊。你乐意怎么活就怎么活，乐意出去玩儿便玩儿，乐意回来便回来。就说你脑子没你弟弟好，他就明白为娘的是怎么想的。”
金富贵下意识反驳道：“不，小瑶只是我……”
“你当娘傻？” 顾三娘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金富贵一眼，“那小子的眉眼跟谁像，老娘看不出来？一副七窍玲珑心，随的又是哪个王八蛋，老娘瞧不出来？”
金富贵汗颜，尴尬道：“那，那娘你还……”
“我喜欢那个孩子，关他是谁儿子什么事。反正他不是我儿子，那他爱是谁儿子是谁儿子。” 顾三娘继续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金富贵，“现在懂了么？”
金富贵一败涂地、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擦着汗道：“懂了，懂了，娘亲高义。”
顾三娘却不领情，又躺回了躺椅上，道：“少拍马屁，是不是又有事儿求娘？痛快说来，老实交代。” 说着把烟袋锅子往边上一摆。
金富贵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揭开桌上一个瓷坛子，拿出些烟丝，给顾三娘填满、点上，一边无奈道：“娘，还是少抽些烟，总归是对肺不好。” 他也就这么一说，他娘也就这么一听，十多年来都是如此，渐渐地，从母子拉锯演变成了一种习惯。
等顾三娘悠悠地抽起了烟袋，金富贵才坐下，斟酌着开口：“娘，我确是有事求您。您可还记得，我在夷陵是如何逃脱生天的么？”
他将温情温宁姐弟等人的处境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番，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看娘的脸色。
顾三娘于他，真是十几年来又当爹又当妈，金富贵也说不好自己心中对娘亲是敬畏多些，还是孺慕多些。然而他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妈是不是也像顾三娘这般，抽的是最辛辣的烟草，霸着绵延几百里的山川，却不许第三人进来，毕竟他两辈子就这一个妈，
金富贵一直努力让自己做得更好些，更懂事些，是以这几乎是他第一次主动拿这么大的事儿求到娘亲身上，不由得甚是忐忑。
他解释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却见顾三娘一直只是双眸微闭，若非烟袋中云雾吞吐，他几乎都要以为娘是睡着了，心中更是没底，但想到温氏姐弟的救命大恩，还是咬了咬牙，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娘要是还是不愿山中多人烦恼，我带着她们过巫山南下也行，实在不行搬去交趾捉大象呢？”
顾三娘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上上下下把儿子打量了一遍，直把金富贵看毛了，才轻轻“哼”了一声，缓缓道：“我倒生了个有情有义的儿子。”
金富贵涎着脸笑道：“那娘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顾三娘不答，反倒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他：“你不会，对那个温情姑娘……我儿媳妇儿的话，倒是……”
金富贵一下子毛了，叫道：“不是！真不是！娘你别乱说！”
“那就怪了。” 顾三娘嘟囔道。
金富贵抗议道：“娘，人家对我有救命大恩，我帮人家一把哪里怪了？”
顾三娘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精神显得好了不少，笑道：“怪不是怪在这儿，你小子眉眼柔顺，容光焕发，一看就是最近招桃花了，既不是那温情，又是哪家姑娘啊？”
金富贵无语了一下，摇头道：“娘，不是我拆你台，但你五年前春天算几时下雨就整整差了十天，硬是害得咱家三亩多的麦子颗粒无收，就别算我桃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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