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韵拒绝季楷扬的搀扶，扶着墙壁，摇摇欲坠地走到洗手间，关上门，没一会儿，里面再次传来痛苦又压抑的哭声。
易辰三魂七魄全去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季楷扬的背影，他的背依然挺得笔直，在这样的哭声中，又显出了一丝佝偻。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季楷扬回过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我在，你别怕。
这样的话语中，易辰却听不出半分的甜蜜，我不怕，那么你呢？你怕不怕？
他定神想要再去看季楷扬的神情，可季楷扬的脸上像是被雾挡住了，易辰什么都分辩不出。他委屈又着急地揉了揉眼睛，却在外面灯光映衬下的窗户玻璃上，看到了自己脸上的惶恐。
张韵出来时已经洗过脸，重新梳了头。
“楷扬，你现在收拾东西和我走，以后再也不要见他，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在竭力维持自己的冷静，可流露出的却是哀求，比责骂更让人难过。
季楷扬唇角颤动两下，指甲掐进肉里，“可是我不能，妈，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想让您难受，但我不能……”
不想，不能……易辰一个字一个字咀嚼着季楷扬的话，却有种深深的畏惧，我又何德何能呢？他想。
“你不想让我难受？”张韵冷笑一声，“你想让我去死。”
脸上的泪痕可以洗去，但红肿的双眼藏不住的，像是充了血。
“季楷扬，我走出这个门，你就没有妈了。你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觉得我是在为难你，在害你，那只能我当做没生过你。”
她连余光都不再分给易辰分毫，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季楷扬，目光中带着水气，顷刻之间凝成冰，化作有形的实体，扎进了季楷扬心里。
门被关上了，太轻了，像是关的别的什么。季楷扬愣了一秒，抓起桌上的钱包，往门口去追。
他经过易辰面前，抬手按了按他的肩，“你先休息，我晚点儿给你打电话。”
易辰抓住他的手腕，他想问 “你还回来吗？”
可最终易辰一个字没说，就放开了，因为他听见了自己心里有个隐约的声音，说的是另一句话，你别回来了，算了。
张韵怒气冲冲，当天就要赶回N市，季楷扬无论如何都拗不过她，只能买了机票，一起跟着回去。
易辰帮他向学校请了假，自己也没心思上班上课了，索性也请了假只在家里等。
季楷扬的信息没回，手机打不通。易辰几次想回N市去找他，买好票到了机场，却没有登机的勇气。
他去干什么？他能干什么？
张韵的失望与眼泪他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这几年的时光是他当鸵鸟偷来的，可是就算现在沙子被移开了，他也不想抬头。易辰把机票撕得粉碎，丢进了机场的垃圾桶里。
季楷扬第三天发了条信息，说没事，让他不要担心，很快就回来了，但真正回来又已经是一周以后。
易辰夜里睡不着，一点响动就能醒。听见有人开门，冲出卧室，季楷扬正在换鞋。
“吵醒你了？”季楷扬神色间满是疲倦，语气倒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易辰打量着他，不说话，季楷扬脸上的红肿退了，可易辰只要回想起他那天从嘴里吐出的血沫子就觉得心都被剜去了一块儿。
季楷扬很慢地站起来，手撑了下地。
“你腿怎么了？”易辰急忙过去扶他。
“没事。”季楷扬抽了口气，自己也知道这并没有任何说服力，他反握住易辰的手，尽量不让自己的脸色更加难看，“我记得家里有云南白药的，你去帮我拿一下，知道放在哪儿的吗？”
他两个膝盖都是青紫，易辰用热毛巾敷了，又给他喷药，一直沉默着。
“怎么了？“季楷扬还是笑笑，宽慰道，”不严重的，看着吓人而已。”
易辰上好药，坐在他旁边，闷声犹豫着问， “妈……”
“会没事的。”季楷扬顿了一秒，“我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了。”
那就是还有事，易辰在心里把这句话翻译了一遍，低头苦笑了一下。
“你别这样。“季楷扬揉揉他的头发，”会好的，乖，没事儿的。”
易辰抓住季楷扬的手，抿着唇只是看着他。
季楷扬轻轻叹了口气，偏过头去吻他，易辰迟疑了一秒，开始迎合他的吻，手探上他的后背摸他的腰线……
灯关掉了，他们在黑暗中亲吻，抚摸和索要着对方的身体……季楷扬动作比平时重，但易辰没有推开，疼痛如果来自对方，那就从来都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他只是咬住季楷扬的肩膀，更紧地抱住他的背……
眼泪，汗水，并不愉快的**……，但这至少证明了对方的存在，他们还能彼此依靠，在最触手可及的地方。
易辰最后听见季楷扬低声说我爱你。
他很少直接说这句话，尽管他每天都践行着这三个字。
易辰没有回答，伸手勾过季楷扬的脖子，找到他的唇，送过去一个轻柔又仿佛用尽全力的亲吻。
那段日子过得兵荒马乱，季楷扬打电话给张韵，她再也不接。季楷扬只能每个周日都往N市跑，坐周六晚上的火车，一整晚才到。去了，张韵也不会理，他在客厅跪着，张韵只当看不见他，充其量也只说一句，你不分手，就不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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