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殷本能地回头去看，却被杜宇制止了。
“许多人都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必须学会不动声色。”杜宇冲他摇了摇头，“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你只要心知肚明即可，没有必要表露出来，也没有必要点破，这样更容易看清楚他们究竟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珞殷顿了一会儿，才慎重地点了点头。
从远处看来，二人就好似在闲聊一般。
珞殷继续问：“既然寒家有人想要我死，我去寒家岂不是自投罗网？”
杜宇摇头，“他们现在想要你的命，是因为你明明不承认寒家的身份，却打败了寒鸫江。有‘武神出世’在前，他们依旧愿意站在你这一边，支持你继承寒家。你越是逃避在外，反对的人也因此越想将你斩草除根。”
反之，若珞殷重归寒家，先认下嫡系的身份，嫡系那些还想要他继承寒家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都必须站到明面上——站到珞殷一边来，可以从寒家内部相互掣肘。
珞殷皱眉听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如此，就算家主之位对你来说可有可无，只要你表现出一点想争的样子，无论输赢，都能得到寒家的财势做依仗。”杜宇终于将话题扯回原题，“到时候，你养活这些人根本就不成问题了。”
“寒家有这样的财力？”珞殷难以置信。
“一、两百年的家底，经营得当就能养活数千人了。”杜宇说，“四百年积累的世家远非你所能想象，能上得了寒家家谱看似只有百余人，其下肯定依附者数万。依照寻常的高门世家来算，两百余年以上的世家几乎都有数千荫户，再算上田租、地租、岁礼、买卖往来等等，粗略一算就是极其庞大的……”
杜宇没说完，珞殷已经听得两眼发懵，脑仁发疼。
“各地各郡王常年派人监视高门豪族，理由就是这恐怖的底蕴，随时都有倾覆一城或多城的能力。”杜宇顿了顿，说出让珞殷更加目瞪口呆的话，“一般高门还需要蓄养一部分看家护院的开销，寒家连这都免了，家门里人人都是高手不说，江雪门教导出来的弟子甚至可以充当‘私兵’，因此就连嵩峻王乐正幽言都对寒家极其忌惮。”
珞殷呆呆地听着。
“我杜家延续至今也有千余年了，却不敢自居高门豪族，只能算是书香门第，只因杜家家风一贯自律清贫。”杜宇有些愧意，说，“可即便是我们杜家，延续至今也累计了不少。我父亲为一家之主的时候，诏天帝还在位。那时候的世道好，一心向学的人就很多，光送拜师礼的人就能踏破门槛……咳！”
杜宇清咳一声打住，转道，“我杜家不常置办产业。”
“为何？”珞殷问。
“我杜家家训如此，既是不想，亦是不能做这威震一方的豪族，因为家势一旦过大，就免不了与庙堂牵扯过深，就连天帝传召赐官爵，也是隔几辈才愧受一次……”杜宇叹气，“一荣俱荣都是小事，鸟尽弓藏至多就是灭族，可是那些我杜家的弟子呢？就算连名义上的弟子算不上，可他们哪些送过拜师礼，又与人我杜家有过往来，这些诸王都是心知肚明的，我杜家也不会做那棵招风的大树。”
珞殷听得一知半解。
杜宇叹道：“这些都是庙堂之事，你我都不入庙堂，不提也罢。”
杜宇转回“吃饭”的问题，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总听过吧？”
珞殷点头。
杜宇：“几代人的积累跟只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寻常人家不同，这就是普通百姓和高门的区别了，而王族比之更甚，否则是撑不起那么多城池的。所以寒家是你最好的选择。”
珞殷忽然明白了寒家究竟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了。
而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当初之所以愿意放任他流于民间，恐怕也是相信以寒家的底蕴，他早晚也会为权势所动而重回寒家“认祖归宗”。
“但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到底对寒家的“伪请”还有心结。
“有。”杜宇给他举出了其他的法子，“投诚郡王帐下、落草为寇，或者……”
杜宇顿了顿，才说：“或者，回沁园。”
在延续上千年的沁园面前，寒家则又是沧海一粟了。
“四选一。”杜宇看着珞殷说：“对你而言，寒家是上上之选。”
珞殷：“……”
相比另外三个，寒家的确是上上之选。
“要是只有几千人，我或许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可你这的人都破三万了，就算是湘西谈家，也没有这个底蕴。更不用说我杜家一贯节俭……哪怕是芙风楼，至多也就能容纳两万余。”
珞殷不解：“当初江雪门是如何养活数万门徒的？”
“江雪门的弟子与寻常百姓区别甚大。”杜宇摇头，说：“跟着你的这些百姓都是流离失所之人，他们之所以可怕，并非因为他们无力无助，而是因为他们一旦沉溺在悲哀之中就会死等着别人来施舍，而被人施舍次数多了，他们就会放弃自食其力，因而遇到任何委屈都会变得怨愤，认为这是他们的命，却又不愿意动手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整日自怨自艾……无论是改变这些，把他们恢复成原本的‘普通百姓’，都需要不少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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