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很安静，但周舒觉得那里潜伏着一只猛兽，正准备一口将他吞噬得尸骨不剩。他转身欲走，踩了两层楼梯，再次顿住，这是他的家，他能往哪里去？
门内的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动静，走了过来。周舒听到了不稳的脚步声，重重地踩在地上，踩在他心上，像是不紧凑却沉重的鼓点。
“小舒，往哪里去？”男人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老式小区的楼梯扶手还带着砖红色的铁锈，周舒从上面收回被冻得没有知觉的右手。他握了握，只觉得掌心和手指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
他避开男人推门进去，换鞋子，声音平静：“你回来了。”
门里的酒味扑鼻，茶几上，地上掉了几只空酒瓶，还有一瓶没喝完的歪在灰布沙发上，流了些出来，浸到深处，染了一片污渍。
男人走过去把酒瓶捡起来，又往自己嘴里倒。
“我去洗澡。”周舒说道。
“嘭”的一声，酒瓶碎在他脚边。周舒心脏一抽，低头间甚至能看到四溅的玻璃和酒水。
他紧咬着牙齿，忽而松开，抬脚往前。
“你怎么就搞不赢别人！？啊？你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所以成绩下降？你知不知道你妈就是因为你比不上别人才跑得没影了？你说我养你什么用？”周俊喊得歇斯底里，吐出过无数次的话再次像刀一样砍了过来，疼得直逼人心。
对面的邻居听到了声响，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见房里一片狼藉，两人间气氛僵硬，进来又退后两步，说道：“这是怎么了哟？”
周舒这才意识到没有关门。他抬眼看过去，刘婆婆，那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将别人家的忧愁卡在脸上一丝丝的褶皱里，与他视线对上的时候，因年迈而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担心的情绪。
“周俊啊？孩子这么听话，成绩又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她后面跟来一个男孩，穿着一中的冬季校服，喊着“奶奶发生什么事了”，见到周舒望过来的眼神，一愣。
“你就是个废物。”周俊像是没听到刘婆婆说话，恶狠狠骂了一句周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正好坐在了那片被啤酒浸湿的地方。
“小舒，你到婆婆这来。”
刘婆婆知道他妈妈走了，却不晓得周俊因为这件事怪罪周舒，只当周俊这是喝醉了在无缘无故发酒疯。
见周舒没动，她以为周舒在害怕，随即想过去拉他。这大概是个天生热心肠的老人，进来的时候还在数落周俊：“你这个人啊，舒眉走了便走了，身边还有这么个懂事的孩子怎么不知道珍惜，乱说什么？”
周舒还背着书包，只觉得自己可笑得很。
“小舒啊，今天我家翔宇回来说见你上台领了奖学金，全校第二，后头可是压过了上千人了，你看你这么厉害，别听你爸瞎说。他也是因为你……你妈妈离开才心情不好……”刘婆婆对上周舒的眼神，忽而说不下去，尴尬笑了两声。
周舒心里生出怨恨，言语却还是平静的：“你和他说什么了？”
周俊平时不怎么回家，即便回家也只是短暂地停留，基本和周舒碰不上。
刘婆婆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只道：“我见你爸回来拿东西，就和他提了嘴你们的开学典礼，还跟他说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来给我们翔宇补补课咧。”
周舒眼神冷了下来：“请你出去。”
刘婆婆愣在原地。
周舒看向门口瘦小的男生，还像个初中生一样，此刻正怯怯看着这边。
周舒不知道他为何生怯，但还是吞回了那句原本想说出口的恶毒之言。
“以后不要多管闲事。”周舒重新把眼神落在老人身上，“出去。”
“你这孩子！”刘婆婆听他赶人，丝毫没有感恩之心，亏她刚才还觉得这孩子可怜，想要帮助他。她涨红了一张老脸，却因为皮肤暗沉看不太出。
“以后求着我我都不来了！”老人转身拉过自己孙子进了对面，重重地摔上了那张门。
后来周俊也走了，那个口无遮拦的醉鬼仍然没有关门，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房内一片冷清，门外灌进一股冷风，周舒捏着鼻梁，倦意席卷全身。他放了书包，关上门，将地上的碎玻璃扫干净，捡起了客厅里到处散落的酒瓶，在茶几上抽了纸巾按在沙发上，想要吸走其中的酒渍。
电视下的柜台上摆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挺着七个月的孕肚，手里还握着小孩子才爱吃的棉花糖，她在蓝天绿草间笑得开怀。
周舒扔了那几张微微湿润的纸巾，走过去坐在地上看着她。看久了，像是被她的笑意所染，嘴角也跟着往上提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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