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弯着腰在书架找书，手指从陈列整齐的书上抚过，仔细地读着书名。他的手里还捏着一套刚从资料区拿的数学试卷。
这几列没有他想找的书，他便转去了另一列。看到站在那里低头看书的人，脚步一顿。是陈茶，一手托着书，一手压着随时要翻起的书页，神情淡淡却认真，周舒能从中窥探到他上课时的样子。他一时忘了自己要找的书，反应过来时不禁摇了摇头，忽而狭隘的心总是让他自我鄙夷。
周舒走过去，站定在陈茶旁边，从面前的书架上拿了本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诗集。藏蓝色的书封画着一片吹落的羽毛，是一本外国诗选集。
他拿着翻了翻，说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陈茶从书上抬眼，见是他，又低下头去。
周舒匆匆翻了几页，瞅到了好几首情诗，他鼻间哼了一声，像是对什么的嘲笑：“我爸年轻时就拿着这种无病呻吟的诗追到我妈，什么所谓爱情和浪漫，最后还不是死在烟和酒里，死在一滩烂泥的现实里。”
这是市内的图书馆，三层楼的旋转木梯设计极有特色，站在最底下往上看，便觉浩如烟海，数不胜数。头顶是书的世界，渺远寂静，仿佛底下的人也变得安静沉稳。
周舒在陈茶身上看到了这样的安静，合上书本：“美好的都虚无缥缈，难堪才是生活常态。”
“本来就没什么东西能永远留住。”陈茶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话，在书中没有抬头。周舒突然觉得无趣，将书塞进了原本的地方。浪漫通常蒙上假象，数学才是世界流动的真理，只有数学不会欺骗人。
他在另一侧蹲下来找自己要的书。
路盛星扶着木梯缓步而上，走到陈茶面前。
陈茶的视线早从书上抬起，轻声说了一句：“上午好。”
路盛星勾着他手上的书看了眼，又放下手指，声音和他一样轻：“在底下就看见你了，不过不好喊，就上来了。”
“哦。”陈茶点了点头。
路盛星：“你书包放哪里了？”
陈茶指了指那边的大宽木桌，路盛星便看到了周舒。对方蹲在地上，也看过来，手指还在书上忘了收回，视线中略有探究。
路盛星记得他，弯了嘴角打了个招呼，而后微微歪头同样探究着他的眼神。
“去一楼写作业吧，然子也来了，不方便上楼。”路盛星没再看周舒，对陈茶说道。
陈茶背了书包跟他下楼，直到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人，才知道路盛星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李乐然腿上打着石膏，坐在轮椅上，停在漫画书架的后面随便看看打发时间，腿伤看起来好像很严重。
“大周末还约了一起写作业，学霸就是学霸。”看到路盛星带着陈茶下来，李乐然一边从书架上拿了好几本漫画放在自己腿上，一边语带敬意地说道。
他病假在家无聊得很，上学的日子没人可以约，好不容易挨到周末，没想到路盛星要来图书馆写作业，李乐然惊讶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写作业就写作业吧，总比窝在家里强，他犹豫还没超过一分钟就要跟着来。于是弄了辆轮椅，新鲜得很，指着前面让路盛星推到这里挪到那里，觉得有几分意思，全然忘了身上的伤痛。
李乐然正要控制着轮椅跟着前面两人，转眼就看到周舒站在楼梯上。周舒垂着眼睛，眼神远远地轻轻地落在他身上，透着些虚无缥缈的冷漠。背后是广阔的书海，他沉默地站在其中，宛如一块剔透的玉。这事儿精虽然跟他极不对头，但凭良心说，样子长得倒是不赖，搁在古时候只怕也是位骗了姑娘们芳心的翩翩佳公子，俊俏得很。
呸。李乐然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妈的，一个男的觉得另一个男的好看，怎么想怎么奇怪。
周舒已经走了下来，李乐然竟莫名生出了一丝忐忑，操，太不对头了，神经病啊，他忐忑什么？自换了座位，两人就没说过几句话，交流顶多就是他不小心撞到对方道个歉然后发现是他，两人相对无言片刻，瞥开视线，各自走开。周舒怎么觉得李乐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挺疑惑挺不解的。坐在一起时还热闹地斗个嘴，谁也不服谁，坐开了就好像真的隔了条鸿沟大河，谁也不理谁。可教室不就那么点大吗？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和不认识似的，他从没有和谁关系这么奇怪过。
他怀疑下一秒周舒要擦过他身边，不过当他是书店里的某个摆设。
果然！周舒擦过他的轮椅，眼神自下楼就没再给过一分，或者他之前根本就没看他。李乐然心里不爽，在他过身的一瞬间，脑子还没想清楚，手就先动了，隔着衣服扣住了周舒的手腕，用的劲还不小。
周舒仿佛没有温度的视线缓慢地由手腕移到李乐然脸上，对视良久才道：“李同学，几个意思？”
吐出的声音和眼神一样冷淡。
“谁他妈看见同学招呼也不打一个？”李乐然烦躁地说到，他压根不晓得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
周舒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一笑：“我们熟吗？”
不就换了个座位，有必要这样？李乐然更加不解。
“或者，你需要我说一句，哟，断了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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