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哥万岁！”女孩子们欢呼着出了办公室。
他的手搭上桌沿，好像在这傍晚昏暗的教室里听到了自己略快的呼吸声，那里透出显而易见的紧张。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这张也不是，快点，在哪啊？路盛星的那张在哪？
黑板上特意标红的数字停在了100这里。晨光照进空无一人的教室，教室的课桌摆放得并不整齐，后头的几张倾斜出一丝寂然味道。一眼扫过去，明黄的桌面无不堆着课本资料，在教室折射出一股浅淡的温柔。窗外铃声响起，随着风敲在空荡的教室里，窗边摊开的书页翻动，又往回落了下去。
最后一次了。陈茶绝望地对自己说。
心跳逐渐加快，陈茶在自己的座位上停了一阵，起身往后面走。何恬的课桌就在第四排，他看着她桌旁地上的盒子，心脏越发活跃，仿佛要跳出来。
脚步声随着篮球声远去，陈茶很久才转过头来，透过桌椅间的缝隙去看后门口，刚才那两人已经离开。心上石头落地，陈茶揉了揉发麻的腿，在还未缓过来的心跳声中再次翻起地上的纸条。
陈茶在校裤上蹭了蹭手心，腹部被饿得一缩，他喉头滚动，拿笔写物理试卷，想通过思考问题压下这不适感。
对不起，妈妈，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求求你原谅我。他在心里默念。
他抱着盒子去了教室最隐蔽的一个角落，蹲了下去，借讲台挡住身体。一一折好的纸条被他全部抖落在地，陈茶的额头冒出两滴冷汗，他瞥了一眼门口，没见着任何人影，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但这几秒的放松无济于事。他要翻开纸看各人的名字，刚捡起第一张手就发抖。
陈茶没吃晚饭，肚子空空，心里的紧张加剧了他的饥饿感。何恬将盒子晃了晃送到他眼前，他将路盛星的名字藏在手心里，伸手到盒子里虚虚抓了下，又将路盛星的纸条带了出来。他装模作样地打开看名字，何恬秉着活动匿名的原则，将盒子伸到他同桌的面前，没去看上头写了谁。
报告厅掌声如雷鸣，学子们往日褪色的眼里忽而又开始熠熠生辉。
这种焦灼感就同等车差不多，一旦迫切需要它来，它必定久久不来。七十多个人的名字混合在一起，陈茶一张张拆开一张张叠好，手心也慢慢沁出湿意。
他匆匆看了眼纸上路盛星的连笔字，胡乱塞进了校服兜里，然后将所有纸条扔进盒子里，连腿麻都顾不上，快步将盒子放回了原地方。
“来了来了。”
然而这段时光又是那么特殊，谁都可以朝着梦想前进，不需任何条件，没有任何代价，是勤奋努力百分之八/九十能收获甘甜果实的一段日子，一点也不复杂。所以很多人出了校门最怀念的还是这段时期，当社会消磨掉最初的热情，当梦想被冷冷拍下，当理想只能成为理想，当自己变得面目可憎，某个深夜，想起昔日不遗余力的奋斗和满腔赤诚的勇敢，恨不能坐上时光机回到记忆中那个尘封的高中。恨不能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忽而发现周围一片漆黑，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老师在前面放的电影正好演到了高潮部分。又或者一抬头，眼里困意还未消，便被窗外盛大的晚霞染红，惊叹骤生。
狼狈不堪地想要放弃，又在某刻咬着牙坚持；为试卷上刺眼的分数崩溃大哭，下一秒上课铃响又在书后面抹了眼泪听课；找不到任何一点做题的思路，烦躁地朝最亲近的人生气，又在生气后懊悔自己的无礼……四处是不曾停歇的笔，老师的语速渐快，神情渐严肃，教室逐渐安静。越学越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不敢面对止步不前甚至退步的自己，不愿见到老师父母叹息的眼神，在追求的路上不断跌倒不断爬起，许久未痛快笑过，课间十分钟不敢浪费分毫……这就是高三的每个日夜，按部就班地上课做题，谁也不知道看似平静的水底翻滚着多汹涌的急流。
这样的生活看似有序，实际杂乱无章，许多学生在里头不知如何挣脱缚在身上的网，呐喊，彷徨，无所适从。
篮球拍在地上。陈茶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他极力放轻了呼吸，脸上因刚才的憋气而变得通红，眼睛在昏暗的教室里越发乌黑，盯着地面露出戒备，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学校的报告厅坐满了高三的学生，安静认真地听着学校专门请来的专家讲述自己的高考故事。台上最高处挂着一条横幅，红底黄字“百日誓师冲刺一模”映在每个学子眼中。
何恬听完报告，感慨颇多，还没从又想哭又想笑的复杂情绪里抽离，便拉着展语佳、郝思甜等几个女生策划了一个互相写信读信的活动，刘海川听她们说，忽而觉得这群孩子还真是精力旺盛，不过他没说太多，只道配合。
她们动作十分迅速，趁午自习让大家把自己的名字写好，然后收上来一张张折好放进盒子里，只等晚自习来抽签决定各自要赠信的人是谁。活动规定不公布名单，如果抽签的人不说不落款，那谁也不知道自己收到的信是哪里来的。这或多或少有点刺激感，大家对这样新奇的活动抱有无限热情。宋呈把手中写了名字的纸揉成一团，扔进了课桌里，他对这样的活动没有任何兴趣，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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