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乐缓缓直起身，幽幽地看着尊贵的一国之君，原来，什么都抵不过他的天下重要。那有朝一日，若自己成了这天平的另一端，他也会这般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吗？
帝王果然是天下最无情之人。
他轻扯唇角，眼里的那抹凄楚被他完美的掩藏于凝眸深处：“莘乐衷心地希望陛下不会因今夜之事而后悔。”
木明庭看着他脸上的笑，背上莫名起了一层冷汗，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捉住他，却被他轻巧地闪身避开了。
莘乐微笑着后退一步，直接转身而去。
木明庭看着那抹雪白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日，在宴请万俟景延的筵席上，秦后是唱作俱佳，泪水涟涟地表示如何舍不得逢君远去玄武。
木明庭冷眼看着，等她尽兴了，才对万俟景延无奈地笑了笑：“王后在万俟公子面前失仪了。”
万俟景延不以为意地摇首：“人之常情嘛！王后爱子心切啊！”
秦后擦了擦眼泪，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君儿走了以后，陛下不如把逢春接回宫来吧。”
万俟景延挑了挑一对剑眉，木明庭还有一个儿子？是他有意隐瞒还是他们万俟家的消息网出了问题？
秦后这一提，让木明庭又想到了莘乐昨夜那一抹笑，心跳莫名快了起来。
万俟景延装作随意地问道：“贵国何时多了一位王子？这是喜事啊！怎么不曾昭告天下？看来王上对小王子可是喜欢的紧啊！”
最后一句话，他刻意加重了语调。
木明庭回过神，惆怅道：“老二一出生便克母，替他看过命盘，不宜与亲人太过亲近，一直寄养在别处，也算不得什么喜事了。”
万俟景延暗暗判断这话里有几分可信，又想着该找人好好查一查的时候，有宫人匆匆赶到孟德身边咬了一阵耳朵，就见总管大人脸色一变。
孟德侧移至木明庭身边，低声在他耳畔道：“王上，祭祀殿……出事了。”
木明庭心一沉，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顿，又若无其事般地举至唇边，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将心头乍起的慌乱一并饮尽，再稳稳地放下酒杯，不紧不慢地问道：“出了何事？”
“主祭大人突发恶疾，太医说……说怕是回天无力了……”
木明庭死死捏住了手里的酒盏，突然又木无表情地站起身，扔下众人扬声道：“摆驾祭祀殿！”
片刻过后，桌上的玉瓷酒杯突然裂成碎片，万俟景延渐渐沉下脸，望着木明庭消失的方向，陷入沉思……
木明庭在青旂园设宴之时，莘乐正在和木逢春说话。
“逢春，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是逢春呀！莘叔叔，你怎么变笨了？”木逢春坐在莘乐膝头，好笑地回答。
“对，你就是你，你不为任何人而活，记住我的话，好吗？”
莘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继续道：“逢春，你是好孩子，但是这世上坏人太多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你身边，魅离和冬青就是你最值得相信的人，记住了吗？”
小逢春懵懂地点了点头。
莘乐知道，想要不谙世事的孩子记住这些确实有点为难，他多想能看着他长成挺拔少年，多想亲自替他束发及冠。可他没有时间了。
莘乐看了他许久，又让他重复方才自己告诉他的那些话。待小逢春能说得一字不差时，他才满意地笑了。
逢春见他笑也跟着咧嘴一笑，最纯真无邪的笑容让莘乐心头发酸，他轻轻将逢春抱在怀里摇了摇，好一会儿才松开他。
轻拍两下逢春的头，他将人放下地，往外推了推：“去吧，让冬青陪你玩儿去吧。今天什么功课都不用做了，怎么高兴怎么玩儿，好不好？”
逢春兴高采烈地往外冲，莘乐一路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缓缓收敛起了唇边温柔的笑意。同时，血色自他脸上一点一滴褪去。
“魅离。”
莘乐握紧了软榻的扶手，指尖因太过用力而失去本来的颜色，他喘了一会儿才出声唤道。
暗处的人应声而出，单膝跪在于他面前。
“记住……你答应过我，会忠于逢春，如同忠于我一样。”
魅离低头应道：“是。魅离可以用性命起誓。”
莘乐点了点头，已有些喘不过气，最后脱力地向后倚进榻里。
他柔下眸光，轻声对魅离说：“好，这就够了。这么多年谢谢你。还有……难为你最后一次……不准他……踏进来。”
明显弱了许多的气息，让终于意识到莘乐做了什么的魅离猛然抬起头。
“你服毒？”
此时他再也顾不上主从有别，迅速扑上前想要替他运功驱毒。
莘乐拉开他的手：“没用的……”
是他不该对那人动心，不该贪恋和奢求帝王的情爱，毁了祭祀殿的戒条和自己多年的清修，如今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魅离急忙扬声让人传太医，同时又痛心疾首地问：“为何要这么做？值得吗？”
莘乐没有再吐出一言半语，只是含笑闭上了眼。
太医赶来之时，莘乐的脉息衰微，气若悬丝。魅离找遍祭祀殿都未能寻到解药，心痛又愤怒地一拳砸向了墙壁。
祭祀殿一时间陷入一团混乱之中。
直到木明庭踏着纷乱的步子赶来，魅离双臂一伸，拦住了面色铁青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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