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苏自被师父派去下山修炼后便音信全无，眼看大战将至，何筱桃不由得担心起来，看着眼前的饭菜胃口全无，拉拉一旁阮妼婷的袖子，小声问道：“师姐，苏苏为何还没回来？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了？”
“放心，师父派她下山定是有万全之策的。你还不了解师父吗？”阮妼婷轻声安慰道。
她们声音不大，可还是被对面的夏暖听去了，夏暖冷嘲热讽道：“我看呀，她是担心打不过萧尧，所以逃跑了。”
何筱桃“啪”地摔下筷子，正要发火，阮妼婷抓住她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正在另一桌用膳的肃清师太。何筱桃深呼吸，将心中怒火往下咽。
这时，韩泠开口道：“小师妹四年前便有胆量迎战萧尧，绝不是胆怯的鼠辈。”
“三师姐你为何帮她说话，她之前可在众人面前羞辱过你。”夏暖不满道。
“不过是同门间的切磋，切磋就有输赢，何来‘羞辱’一说？”韩泠说着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道，“与其埋怨对方赢了你，不如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加强练习。”说完执剑向校场走去。
见韩泠走了，夏暖匆忙扒完最后一口饭追了上去：“泠师姐等等我，我们一起练！”
何筱桃消了气，重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这夏暖真是不明事理。见她整日与三师妹同进同出的，功夫没长进也罢，连‘通情达理’这四个字都未学会。”
阮妼婷劝道：“四师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何必与她置气。”
***
弟子们的对话尽收肃清师太耳底，但她不愿插手。
峨眉门规戒律众多，要求弟子谨言慎行、言听计从。历代峨眉掌门皆是不苟言笑，对弟子严厉苛刻的形象，她的师父尽灭师太更是如此。
她自然明白，一个全是女子的门派要在江湖立足，仅靠功夫是不够的。若不树立铁血凶狠的形象，峨眉派不知要受到都少轻视和欺辱。只是她更了解束手束脚、循规蹈矩地活着有多累，所以她从不在这些小事上过分苛责弟子。人各有志，光大峨眉的重担由一部分人扛便够了。
峨眉弟子大多都是无父无母、身世可怜的孩子，既进了峨眉何必还要再受苦，为何不让她们行止由心地活着呢？更何况，这些弟子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了。不，也不是全都清楚。这赵锦苏就令她有些意外。
赵锦苏进峨眉时才三岁出头，父母皆被流寇所杀。应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刚来的时候不说话也不与人亲近，只是手里紧紧攥着一条帕子。那条帕子上绣着“赵锦苏”三个字，她们这才知道了她的名字。后来在阮妼婷和何筱桃的细心照顾下，才慢慢打开心结。见她与阮妼婷和何筱桃格外亲近，所以肃清师太格外批准她们三人同房。
峨眉弟子五岁开始习武，赵锦苏也不例外。只是每次训练她能逃则逃、能赖则赖，见她对练武没有太大兴趣，肃清师太也不愿强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了。
四年前赵锦苏第一次参与讨伐覃帮，从未有峨眉弟子在覃山之战负伤，肃清师太自然也未太挂心。她未曾想到的是，那一次覃无异并未到场。
覃无异从来不曾缺席，他是不再重视这每四年的一役了吗？或是有其他要事？她有些恼怒，也有些不安。见萧尧现身，她下意识命离他最近的赵锦苏拿下他。她知道萧尧武功高强，凭赵锦苏这三脚猫功夫定不是他的对手。她只是想看看倘若覃帮护法遇袭，他会不会出现。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萧尧竟将赵锦苏打伤了。
这三十多年来四大门派轮番讨伐覃帮，唯独峨眉未曾有过伤亡。外人只道是峨眉弟子出类拔萃，峨眉功夫超群绝伦，原本对峨眉虎视眈眈的人就此不敢轻举妄动。这次赵锦苏一伤，那些轻狂之徒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肃清师太思来想去，将赵锦苏与萧尧一役添油加醋了一番，私下命阮妼婷悄悄散播了出去。峨眉小弟子以弱敌强的事迹一下子在江湖上传开，峨眉的声誉有所挽回，但新的麻烦也接踵而至。
俞通天借题发挥，以四大门派的颜面为由，逼得她不得不让赵锦苏与萧尧四年后再比试一次。当时她心想，至少还有四年的时间，赵锦苏只要勤加练习，再加上萧尧那边自有覃无异摆平，届时比试赵锦苏就算赢不了，应也能打个平手。
后来，赵锦苏全盘托出的实情令她哭笑不得。
她发觉赵锦苏这孩子平时看似憨厚老实，实则机灵得很，自己以前怕是有些轻看她了。同时她也意识到之前太惯纵她了，幸好这次遇到的是萧尧，若是其他人，恐怕她早已丧命。于是她狠下心来，开始亲自教导她。兴许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赵锦苏一改以前的懒散态度，变得刻苦起来。四年训练下来，她发觉赵锦苏在习武上的天赋不比韩泠差，也是个可造之材。
可不论她天赋多高，她与萧尧间的差距也不是靠四年就能拉近的。
她将那包巴豆教给赵锦苏，故意将话说得暧昧不明。一方面确实是想让萧尧吃些苦头，谁让他平时目无尊长，一口一个“老尼姑”的叫她。一方面是想试练一下赵锦苏，她想看看，赵锦苏是如何看待所谓“正邪”的。
何谓“正”？何谓“邪”？
覃帮的人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仅因其与众不同，不遵循所谓“江湖规矩”，便被称为“邪教”。她觉得甚是荒唐。可若她提出异议，峨眉必被“四大门派”除名，届时峨眉如何再在江湖上立足？她又如何面对她的师父和历代掌门？所以身为峨眉掌门，她只能同流合污。但她希望赵锦苏不要被人言绑架，望她能在与萧尧的切身接触后自行判断。
况且，她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也是时候着重培养几个弟子，着手掌门候选人之事了。
弟子们吃完饭一个个离开了，伙房只剩下了肃清师太一人。她看着眼前丝毫未动，早已凉透的饭菜愁眉深锁。
明日便是覃山之战了，不知锦苏是否有完成任务？不知明日他是否会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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