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罗希惋惜地看了林玻一眼，眉头深皱。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中餐厅，大红色的装潢显得格外喜庆。一上座，休尔曼就控制不住地和林玻热聊起了太空方舟——这是林玻半个月前仍在研究的项目，也是曾被世界联合政府与科学联合会誉为最有希望的“救世”方向。
“灵感虽然来自于圣经中的诺亚方舟，但太空方舟显然要比诺亚方舟复杂得多。简而言之，太空方舟的概念是一个微型地球。”休尔曼兴致勃勃地向李斯然和罗希介绍道，“相比于普通的太空飞船，方舟的燃料、食物、水包括其他资源都必须具有可循环使用的特质。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资源还是会消耗，这在任何一个行星上都无法避免，就比如地球目前所面临的困境，但如果将地球目前的资源集中到一起，未必不能造出一艘能航行数十万年，乃至百万年的太空方舟，去寻找新的适合人类生存的恒星与行星。”
“这个概念其实在公历纪元二十世纪的时候就有科学家提出了。”林玻补充道，“只是当时的科学环境提供不了相应的技术，所以人们只把它当做一个空想。当然，其实现在严格来说，我们仍然造不出一艘方舟。”
“我看了你留下来的演算和理论，科学联合会去年就这个项目报告的几个难点已经被你解决了……”
“等一下，”罗希打断了休尔曼的话，“十万年的航行？可人类的平均寿命才一百二十年，目前冬眠技术能提供的时间移民也不过百年左右。”
林玻竖起食指，一侧的嘴角自信地微扬，“所以才取名‘方舟’，你知道诺亚方舟的真正含义吗？”
罗希皱眉，不解地眨眨眼睛。而一旁的李斯然则静静地注视着林玻，听他娓娓解说，“上帝让诺亚带领他的妻子、儿子、媳妇，牲畜和鸟类等动物登上方舟，其中必须包括雌性和雄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洪水消退以后，绵延地球上的生命。所谓方舟，不仅仅代表航行的工作，更代表了你父亲常说的一个概念——绵延。”
说到这里，林玻看了看李斯然，大大的手掌覆上对方白皙的手背。这个概念正是四年前林玻从他身上获得的灵感。“要长远来看待问题，一代人的平均寿命确实只有一百二十年，但一代迭一代，便能使人类完成数十万年的航行，也将远远超过目前为止人类所能探索到的宇宙边界。”
一想到可以探索更广阔的宇宙，林玻的语气便难掩兴奋，可回头一对上李斯然荡满了憧憬的视线——以前每每自己谈论起研究项目时，李斯然都会露出这样崇拜的眼神——他便感到一盆透凉的水从天而降，林玻不由得回忆起了下午的所思所想。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李斯然翘起指尖，轻轻勾弄过林玻的指腹。
这是一顿很愉快的晚餐，只是后半段的时间里林玻鲜少再谈论起专业的话题，李斯然懂他的想法，他们向来拥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回去的路上，两人肩并肩地坐在后座，相邻的手依然牵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惊讶的对视后，林玻笑笑，李斯然先继续道，“你会造出一艘太空方舟来的。”他的语气无比肯定。
林玻直直地凝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双倒映了千万星辰的眼瞳中找到一丝安慰的意图，然而其中没有半分宽慰的情绪，有的是满满的坚定，像是相信地球围绕太阳公转一般的坚定。林玻察觉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李斯然神情坚毅，“我会治好你的。”他说道，目光炯炯。
林玻一时哑然，他忽然想到了他们进入科学联合协会的那一天。每一位科学家都必须在入会时对着世界联合政府的旗帜宣誓，表达他们愿意为人类的未来而战斗的决心。他记得那天的李斯然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眼皮因通宵赶写论文而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睡去，嘴里念着的庄重誓词也说得含含糊糊。
与之呈鲜明对比的是周围满怀抱负，决心承载人来未来的科学家的面孔，他们庄严而肃然，坚毅而决绝，像是一个真正的战士，随时随地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而此刻，李斯然终于带上了和他们一样的表情，只是他为的不是全人类，而只是自己。
林玻笑笑，“是不是治不好我，你就不喜欢我了？”他半开玩笑道，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他不想给李斯然太大的压力，同时也好奇这个答案。
李斯然抿了抿嘴唇，低下头，“不是。”他轻声喃喃。昏黄的车灯下，那一根根细长的睫毛在他带了乌青的眼底投下一片片阴影，李斯然顿了半晌，淡淡道，“我是怕你不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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