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边城
宾主双方客气了一番之后,史宗义又转头问那探子道:
“俘虏现在哪里?”
探子回道:“在后面柴房里拘着,等着大人去审哩!”
史宗义点了点头,对朱宜铭欠身道:
“事关重大,老夫想请王爷一同前去审问那塔塔尔俘虏,不知王爷意下如何……”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这时,有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冷不丁冒出来,冲到史宗义身旁阻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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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您旧伤未愈,前些日子又添了新伤,外面风大,柴房里又气味混浊……”
史宗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摆摆手打断了他:“去去去,这个地方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朱宜铭见过这年轻人几次,依稀记得他是史宗义的幺子,便也劝道:“史将军身系宁夏城安危,为百姓着想,也当多加保重才是。审问俘虏一事,不如……”
史宗义长叹了一口气,打断了他道:“老夫这几年是有些力不从心,倒教王爷见笑了。”又招手叫了两个心腹点上火把,让他们在前面带路。
见他坚持已见,朱宜铭也不好执意反驳,只得跟着往外走。
才一出门,迎面便刮来一阵塞外特有的冷风,干燥而刺骨,益发让人觉得脸皮发紧、呼吸不畅。史宗义边走边咳了一会儿,却没有直接往柴房去,而是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城墙之下。
眼见那前厅的灯火越来越远,二位随从也不知走去了哪里,朱宜铭心中升起一丝诧异,忍不住回头望了两眼,不防史宗义却突然朝他跪下了。
“……王爷!”
朱宜铭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搀扶:
“将军所为何事?”
史宗义道:“王爷在宁夏地界上遇袭,原是老夫的不是!”
朱宜铭一听,以为他要借机敲打自己一番,顿时面上一红。暗自庆幸天黑了看不见,便忍了羞惭道:
“将军说哪里话,本是我年轻玩心大,出城之前也没通报给将军知道,哪有说您不是的道理?”
史宗义摇了摇头:“幸好王爷外出,遇上了左贤王的大军,不然没有李队长的及时通报,宁夏恐怕危矣!”
“啊……”
朱宜铭这才明白,史宗义并非意在指责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李队长说,王爷原该随后就到,可这半个多月来都没见到您的影子,老夫心急如焚,还以为王爷遭了蛮人的毒手!幸好吉人自有天相!万一您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夫这心里可怎么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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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宜铭定了定神,见史宗义还单膝跪地,便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史将军起来说话吧,小王不过是一介闲人,怎么当得起如此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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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无需过谦。”史宗义握住他的手站起身,长叹道:“这两年来,军饷总没有按时的时候,有道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多亏王爷着人多方周旋,宁夏守军才免了尴尬。老夫行这一礼,不仅是代边城守军,更是替宁夏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啊!”
唏嘘了一会儿又道:“早上人多口杂,不便细问。在城外偷袭王爷的那伙人,据您看来,到底会是谁呢?”
清早靖远王同赫勒大汗突然出现在城墙之下,史宗义和李承等人都是惊喜中带着后怕,不由得追问他这半个多月都经历了些什么。
朱宜铭便将被不明人士追杀、偶遇赫勒人及同巴图尔一同偷袭塔塔尔军营的事简述了一遍。
大家方知,靖原王此番算是死里逃生,除了贴身的乔内侍外,从固原带来的亲卫队居然全军覆没,不由得让人捏了一把冷汗。
眼下史宗义这一问,那群神秘的黑衣人不禁又浮现在了朱宜铭脑子里,他皱眉沉默了片刻,见四周无人,方道:
“不好说……反正不是蛮人。”
史宗义吃了一惊,抖动着花白的山羊胡子,双目如炬:
“王爷的意思,不是蛮人……难道是汉人?!”
想起那群黑衣人不似正常男子的嗓音,还有乔怀璧当时的结论,朱宜铭不知为何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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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净军。”
“什么?!”
史宗义猛地拍了一下城墙,身上的软甲发出了一阵细碎的声响。
“这群胆大包天的阉竖!成日里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居然敢谋害到王爷头上……”
朱宜铭道:“将军这话也不一定对,若无人点头,他们哪里敢呢。”
在隆庆王一案之后,靖远王便失了宠,朝野共知。史宗义是个直爽人,只道他对皇上有怨气,便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王爷难道是说,皇上点的头?”一边又摇头道:“不至于,王爷犯了哪条王法?若是真有作奸犯科之处,皇上大可堂堂正正让宗人府来批捕,何必要派人暗地里动手?”
见朱宜铭沉默了,便又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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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王爷听人说了没,太子新近不幸早夭了……唉,老夫亦是为人父的——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摘心去肝一般,哪里愿再舍一子?无非是有小人挑拔离间,才惹得至亲不和。”
朱宜铭低头看着地面,好久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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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将军恐怕是忘了,当年我外祖和舅舅,是什么罪名被发配南疆的?”
史宗义啧了一声摇着头叹道:
“这件事就更别提了,老夫跟徐大人也算有点交情,据老夫对他的了解,这绝对是冤枉的!老夫一直不信,他会勾结隆庆王犯上作乱!皇上肯定是被小人给蒙蔽了!”
“可是……”
“莫非王爷以为,皇上会因为徐大人的事怪罪于您?那更不至于,王爷那时候才多大?再说了——如今太子薨了,为固国本,理当速速立新的太子才是,依照我大南王朝的祖训,若无嫡子便当立长子。老夫亦参与了百官联名上书,请求皇上召王爷回京,早日立为皇储……”
这下轮到朱宜铭吃惊了。
虽然一直知道史宗义为人忠直刚毅,可这么干脆就站队到了自己这边,万一将来朱道在立了其他皇子,岂不是会连累到他?
“……史将军向宫内联名上书,小王万分感激,可将军想过没有,皇上心里或许有其他人选呢?”来源长佩文学网(https://www.gongzicp.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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