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贺顾之是带着筱白御剑回的白云山，离开镇子之前，筱白在集市上买了一只给小孩儿玩的风车，四个扇面四种颜色，猎猎风声划过耳边时，那只小风车也疯狂欢快地转着，筱白扶着身前贺顾之的腰际，别提有多风光了。
那还是第一次有能够御剑的人大驾光临到他们的田野里，就算已经临近抢收的季节，几乎整个外门的道士们还是纷纷离开了屋子和田埂，聚集到贺顾之落地之处，争先恐后地围观。
哎呀，什么人，白头发的，修为定是很厉害了。和他在一起的又是谁，等等，这不是咱大师兄吗——？
人群忽然投来一片铮亮的眼神，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举着风车背着竹篓从贺顾之的御剑上跳下来的筱白身上。
贺顾之看了看外门四野，从人群中寻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筱白隐约记得，那该是从前山的天清观中退下来的一名清扫台阶的道士，在外门养老已经数年了，平时话也不多，只偶尔侍弄些花草，帮忙照看照看拉磨子的驴。他没想到贺顾之和那位老者居然是认识的。
老道士见了贺顾之，也难得显露出一点激动，从人群里颤颤巍巍走出来，拄着拐杖对他行了个揖礼。
“阿平？”贺顾之走到老道士身边，亲昵唤了一声他儿时的小名，一只手抚在了老道士微微驼起的背上，“上次见你时，你还是个半大孩子，个头都没有扫帚高呢。这些年里，你过得好吗？”
老道士无言地点着脑袋，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全堵在了嗓子眼一样。
“好……”他最终发出一串含混的音节，“天清派，一直待我很好。”
“是吗，那就好……”贺顾之的眼睑垂下来，沉默片刻，转而在筱白胳膊上一拍，认真盯着对方的眼睛告诉他，“小白，你记住了，无论是外门还是内门，你们都是天清的弟子，修道到何种程度，白云山也永远是你们的家。你身为外门的大弟子，这些老人家，我就拜托给你了，你要替天清派照顾好他们，让他们安享自己的晚年。”
筱白头次当着众人的面临危受命，正是心潮澎湃之际，刚拱手打算应下，忽而又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破空的飒飒声，不出片刻，几道寒光闪过，已有数位御剑的尊者齐齐抵达了外门的地界。
白云山的外门，还从未像现在这般热闹过。
之间那些御剑的道士排成队列，井然有序地穿过人群，为首的一位尊者见了贺顾之，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来，呈上一句“贺长老，您回来了。尊者和弟子们已在内门恭候多时，请随我们速速回峰顶议事去吧。”
原本距离贺顾之不远的筱白也已经被那一列阵仗颇大的内门弟子排开，给挤到了人群的后头。他看贺顾之，像一下子就隔得很远，叫一转德高望重的尊者们围着，神情肃穆也不似平时和他轻言巧笑时那般闲散悠然，全然是他不熟悉的样子。
这时候贺顾之不是贺顾之，他甚至也不是筱白随便哪一位门派里的前辈，而是正儿八经白云峰天清派的“贺长老”，独他一个，万众仰仗。
筱白心下不禁有些奇妙的感触。
他扶着那个被贺顾之叫阿平的老道士退到更靠后的地方，一些外门的弟子也避开内门人，纷纷围拢过来，压着嗓音，紧张又兴奋地同他打听“怎么会有幸和贺长老一道回来”。
筱白于是抓住几个平日里读书最多的道士，问：“贺长老之于咱们天清派，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几个道士拿异样的眼光瞪他一眼。
“贺长老你不知道？？”他们讶异一声，看他像在看怪物，“咱们祖师爷的首徒！唯一入室的座下弟子啊！”
噢——
筱白于是这才懂了。原来，之前贺顾之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位听描述感觉人也很好的师父，就是他们天清派的祖师爷，穆清真人，是早于千年前修为就登峰造极的头一号剑仙。
筱白还记得自己看过祖师爷的故事。他有一本破破旧旧的《天清志异》，里面间或会讲一些鬼神传说，小时候在山里长大，当娃娃的筱白曾经拿它当睡前故事书看过。他还记得，书里是如何描述当年祖师爷一朝成仙时的光华和风采，就连当年祖师爷渡劫的峰顶平台都因之得名为“慕仙台”，至今仍然作为天清派内传统比试的最终竞赛场，被看做是门派内最接近顶点和荣耀的地方。
据说穆清真人初登仙时就曾游历世间，到过各种人迹罕至的绝景之地，见证过无数奇珍异宝，亲手除灭过各种为祸人间的邪祟魔物，由他所创的白云峰天清派自此盛极一时，成为人人都趋之若鹜的修真第一大门派。各大门派的长老和掌教，都常会光顾白云峰，与他论道切磋。至今影响力仍然足以撼动整个修真界的，每百年才会举办一次的“论道大会”便是衍生自此。
“都说论道大会才是普天之下第一盛会，一百年才有一次，一般的道士这辈子撞上一次，错过了就得等下辈子！可惜咱们天清派，自从祖师爷去后，已经连续四届没有拔得过头筹了。”
筱白听闻身边围着的人热烈讨论的动静，有些怅然地点点头。
一直攥住他胳膊的老道士忽然微微转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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