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山道上那一遭，筱白多少学会了如何与石头里的人共处。现在他能很确切知晓的事实有两件——其一，那石头里人的确没有骗他，原本便是怀着亏欠于他的心态在诚心帮助他达成所愿；其二，那人绝非一抹寻常的残魂，不仅能够知道许多天清派弟子都不得知晓的秘密，还能让暂居在石头里的方小荣和露露都乖乖听话，半个字也不泄露出他的来历，怕是颇有些不同寻常。
这两点合而为一，让摆在筱白眼前的道路看上去倒难以抉择起来。
他究竟该不该接受石头里那人的帮助？
从他记事开始学习世间道理开始，管教师父就时常告诫他“修行并无捷径可走”。过往那些急于求成，或一心贪图成效而不惜追求旁门左道的人，多是以修炼走火入魔而告终。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这样粗浅的道理，筱白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在白云山度过了目前为止的一辈子，所接触的事物原本就极为单一，忽然叫他做这样重大的决断，实在难为他了。
他已经一连好些天没有再梦见那石头里的人。不知道要提升修为到能够登上慕仙台的境地，下一步该做什么，也不知道在石头里那人不主动托梦来找他的时候，如何与对方交流，他也不敢问。日子只是一天一天平静地过去。
之前贺顾之托人从内门送来的那块上等腩肉，筱白拿来做了熏肉，整整在盆中腌渍了五日，又拿出来风干过一日，正好适宜挂起来烟熏。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家伙什，在柴房的炭炉上支起铁架子来，把腌好的干肉挂在房梁下垂下的细绳上，拿松木的锯木粉铺满炉底，又取出寻常喂食鸡鸭用的一堆粗粮谷壳投入其中，小火浓烟地开始熏制，需要调节火势的时候就分批投入一些松灰和谷壳，小小的一室，烟熏火燎的，却又弥散出浓厚的松木谷物混合包裹的肉香，筱白看着一点点烟熏上色的肉条倒是平静，直把住在石头里的方小荣给馋到现出了身形来，一对大眼，水汪汪，直盯着房梁上瞅，嘴都合不拢。
筱白看他一眼，冲他一点头。
“熏个一天就入味了，到时候再风干风干，不论晴雨天气都好存放，能吃好久。等下次收了新鲜黄豆，我们酿几块豆腐，合了山里的鲜笋，和熏肉一块煮汤喝，可好喝了。”
方小荣吞了口口水。
“可惜我只能看，不能尝。”
他的语气不无失落，抓了一把脑袋上的短毛，唉声叹气的。
“不能吗？”筱白也没想到这一点，他光觉得方小荣的本事很好用，也能化出人形，能和活人接触，并不知道已死之人是尝不出食物味道的。他一面扇着炉火，一面低头思索了一阵，又咧嘴一笑说，“不打紧，那我替你吃。你附在我身上，不就能吃出味儿了？”
那倒是个合理提议，可方小荣又摇起了头。
“不行不行，石头里的人说过了，鬼魂每附在活人身上一次，都会被原本的躯壳抵抗，被附身的人会损失一部分阳寿，鬼魂自己也会损失一部分的力量，是极为两败俱伤的事。像我们这样力量弱小的鬼魂，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要做这样的事。”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筱白又一次睁大了眼睛，这倒是他第一次听说，原来鬼魂霸占活人的躯体，竟是对自身也有损害，许是小时候听外门的老道士讲那些除灵驱邪的故事讲得多了，总记得故事里附身夺舍的怨魂们如何如何难缠，完全不曾想到还有这层说法。
那些宁愿损耗自己也要附在活人身上害人的鬼，恐怕是怀有相当的仇怨，才愿意这么做吧，他暗暗想。
“有时候也不是哦。”另一个细小的声音回答了他。
露露不知道何时也从石头中显出形体来，双手抱膝地坐在了筱白的另一侧，抓着一根细细的干树枝拨弄着炭炉里的炭火。方小荣见了露水化成的精灵，裂开豁着一对门牙的小嘴，笑着对她打了个招呼。
露露是能与人的情绪产生共鸣的精灵，虽然筱白不说，但他总觉得露露能一瞬之间就看穿自己心里的想法似的。这次也是一样，还不等他问，露露就点了点头。
“我知道白哥哥在想什么。”她说，“但是石头里的人也告诉我了，同是鬼魂，鬼魂与鬼魂之间也是不一样的，如同人分善恶，鬼也有好坏之分。普通的鬼魂，不去害人，在人间能够停留的时长总有一个期限，期限到了，如若不肯轮回，继续逗留人间，便会化作飞灰，烟消云散。害人的鬼，除去生前带着仇怨死后前往寻仇的以外，便是怀抱有极强的执念，不愿消散，这样的鬼魂，在自体力量不济的时候就会去谋害他人的性命，并且将无辜之人殒命的怨念吸入体内，化作自己的力量，从而继续维持自己的形态。这样的鬼，才是修道之人可诛之的鬼，也叫作怨鬼，怨鬼因为害人，伤及阴德，即便叫黑白无常收去，也没有再世轮回的资格，对于他们来说，也就没有了后路，除了不断的害人，不断的吸取怨气，再没有其他的选择。对于每一只选择停留在人世间的往生者来说，夺舍都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歧途，石头里的人再三告诫过我们，无论何时，都不能存有害人的心思，也不能轻易尝试附在他人身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长老的见异思迁请大家收藏：(m.zongcaiwenxue.org)长老的见异思迁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