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天已经黑了，湿热的空气缠绵地贴着皮肤，跟化了的硬糖一样黏糊。
他们跑出老远，到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巷子里终于停下来喘气。
“害怕吗？”
尹时京还在笑，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惹得他有些心烦意乱。
“你要是不招惹那女人，也不会被卷到麻烦里。”
“招惹？”尹时京凑过来，嘴唇蹭过他面颊上的血口，“这样？”
“你……”萧恒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还是这样？”尹时京的声音很轻，有几分沙哑，里头有诱人的蜜糖，更有要命的毒药，“说话啊，我怎么样招惹她了？”
扫过嘴唇的一刹那，萧恒的心跳得不像话，漏开了几分。
尹时京的嘴唇滚烫又柔软，哪怕舌头底下压着致幻剂，他都会被哄骗着吃下去。
然后整个世界彻底碎掉，碎成一片片五光十色的玻璃，锋利又迷幻。
太阳彻底下山前，萧恒终于磨蹭着起床，睡得太久头有些痛，中途进去冲了个凉。
尹时京在外边好整以暇地等，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错过了其中最关键的两年，他完全不知道以前那个叛逆又轻浮的少年究竟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副成熟而理性的模样。他垂下眼睛，将那些不知从何而起的遗憾埋进更深的地方。
“晚上不回来吃了。”
出门以前，尹时京去厨房知会罗姐一声，顺带问她家里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日用都是不缺的，罗姐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可以的话，买盒南塘胡同老泰丰的鲜奶蛋糕回来，现在去还赶得上最后一炉。”
南塘胡同的老泰丰算是老字号，糕点师在法国南部受过专门培训，原材料也都是进口。老太太尤其喜欢他们家的糕点，但因为上了年纪，几次体检血糖偏高，医生说要忌口，一年也吃不上几回。现在她心情不好，茶饭不思，罗姐就指望这个能让她高兴一点。
“知道了。”
开车从市郊到市中心花了一个多钟头，怕去晚了蛋糕售罄，他们先去南塘胡同39号给老太太买蛋糕，买完再考虑其他。到地方果不其然生意火爆，队排得老长，尹时京没让萧恒一起来，说是自己很快就回来。
萧恒在车上等了十多分钟，等尹时京回来，手上提着个系金色缎带的朱红木盒，多少年都没变过样。
“没想到这家还在做。”萧恒有些感慨地说。
他小时候借住在这里时当夜读后的夜宵和尹时京一起吃过几回，就算不好甜食，也记得那奶油和槭糖浆的滋味和别处尝到的不同，格外缠绵醇厚。
“老板是外公的朋友，听到外公过世的事情说他很遗憾。”尹时京将蛋糕妥善安置，转回来问他晚上想吃些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忌口，他好避开。
萧恒太长时间没有回过这边，一时里也想不到什么好去处，“你决定，我无所谓的。”
六七年时间，足够令一切他所熟悉的痕迹都被抹灭。
尹时京提议去江边那一带。江边有家新开的高空旋转餐厅，因为他和老板有几分生意上的交情，随时都有好位置。
萧恒欣然应允。
“想不到你还记得那件事。”尹时京提起先前的话题。
夜里天气不算太好，沉沉闷闷的，没有星星，有几分闷热，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我当时没睡醒，不是有意要提的。”
对自己半睡半醒时的胡话萧恒有些说不出话来。如果那时他足够清醒，他绝不会放任自己说出那样的话——简直就像是在邀请，邀请对方做出同样的事。
有些事只适合在懵懂又情窦初开的年纪浅尝辄止，万万当不得真。
尹时京停顿了一下，“那之后你生气了，足足半个月没有搭理我，我记得很清楚。”
“我没生气，”对上尹时京的眼睛，萧恒底气不是很足，“好吧，其实是有一点的，只有一点。”
后来的好几天，他都有些无法面对对方。明明是只要开诚布公谈一次就能处理的事情，但看到尹时京如无事发生般闭口不谈的轻松模样，他心里更觉得恼火，态度自然就冷淡下来。
直到暑假将要结束，尹时京过来跟他说那天是个意外，约他一起去游泳，这件事才算翻篇。
他记得尹时京当时正交往的女朋友高他们一级，艺术生，隔壁学校的校花，身材也凹凸有致，但因为漂亮，所以总有几分傲气，无法和人平等相处，处处要男生展现所谓的绅士风度忍让。
三人行肯定有人会被忽略，尹时京顾着和萧恒讲话，没有时时刻刻按她的心意来，她就开始哭闹。萧恒有些受不了，中午就找了借口先走。事后没几天，尹时京也说受不了要分手。
其实对那个近乎轻浮的亲吻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底，但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尹时京和男人在一起，便能够顺理成章地安慰自己，的确是个躁动的意外。
“真的，我差点都忘了。”
回去的路上果然下起大雨。雨势滂沱，雨刷只是几秒钟没有照顾到挡风玻璃就看不清路况。出于安全，尹时京不敢开太快，这样一来就又耽搁了时间，到家已差不多转钟。
院子里，尹时京把蛋糕盒子连同车上唯一一把雨伞交给萧恒，让他先进去，自己去车库停车。
一楼窗户里透出朦胧的灯光，显然是还有人在。他敲门，来开门的是在灵堂守夜的尹泽，尹泽探究性的目光在他身上转悠两圈，还不等说些什么，后头停好车的尹时京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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