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沛听他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心里不知怎么很不是滋味，沉默地看了他半天，才短促道：“欠人情，有点麻烦。”
沈槭听笑了：“你在我这欠的人情，医药费大概还不清。”
沈槭这段时间话说得少，连带耐心也变差了许多，一番话说得费力，胸口觉得闷，只想到外面抽根烟，便打发温沛赶紧回病床上去。
这时急诊大厅里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沈槭看着一个灰扑扑的东西朝着温沛飞过来，神情顿时一凛，迅速伸手搂住他肩膀往下一蹲，半个身子挡在他身上，那块飞来东西砸在身后的墙上又被弹到地上，滚了两下，停在二人跟前。
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温沛：“……我操。”
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的脸色都冷得吓人。
温沛一把推开沈槭，冷声道：“你躲着别动！”说着起身四下里看，顺手抄起一把椅子就往大厅中央冲，气势很足，但瘦胳膊瘦腿，再加一张出类拔萃的脸，样子很像偶像剧里茬架耍帅的高中生小流氓。
沈槭看着那个穿着病号服，拖着一把椅子，大义凛然往前冲的背影，心里被逼得骂了一句脏话，回头拖过一根移动屏风的架子，也往大厅里跑。
大厅里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正拎着一把砍刀到处乱指，四下大声喊叫：“*他妈，丁康在哪里！”预检台的护士和病人都被吓得抱起头往角落里躲，两个穿黑色制服的保安正拿着警棍跟歹徒对峙，加上温沛和沈槭两个人，正好把歹徒围了起来。
保安声音洪亮地吼了一声：“给我把刀放下！”
歹徒挥着砍刀，带起呼呼风声，叫道：“我儿子死了！我不怕死！不怕枪毙！我今天就要砍死姓丁的！”说着四下一望，瞅准儿科诊室的方向就挥着刀往前冲——正好是温沛的方向。
“你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砍！”
温沛冷笑：“老子十年前就玩刀子了！”说着拖起椅子就迎了上去。
沈槭一只手费力地架着不锈钢的屏风架，眼瞅着那边毫无章法的大砍刀和破椅子就要对上，屏风架的四根脚对着歹徒直接冲了过去。谁能想他一个读了二十年书的文明人有一天会断了一只手，还要跟歹徒殊死搏斗，真他妈没处说。
后边两个保安也提着警棍跟上来。
那歹徒刀挥得虎虎生风，朝着温沛头顶就砍了下去，温沛拿椅子架住，就听“咔啦”一声响，椅子的横档被砍断一根，刀身直接砍进椅子面，温沛后仰着头，那锋口离他脑袋也就那么几公分的距离。
大厅里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沈槭看得冷汗直冒——这小子怎么每天都玩命。
那歹徒双手握着砍刀往回手，温沛突然将椅子一转，卡在椅子里的刀身跟着一扭，脱了歹徒的手。与此同时沈槭手里的屏风架也叉住了那歹徒，谁知他却反应极快地转身一把抓住屏风架四个脚，顶着那架子便沈槭冲了过来。
温沛刚把那把带着刀的椅子甩到远处，回身就看到歹徒抵着那根屏风架把手上还绑着石膏的男人飞快地往后逼。那男人一只手腋下夹着那根不锈钢管子，根本使不上劲，被逼得一直往后退，眼看就要被撂倒在后边的一排候诊椅上。温沛骂了一句就几步跑过去，从当中抓住了屏风架狠狠往回推。
沈槭只觉得手里突然一轻，再看时，温沛手里的屏风架已经把歹徒叉倒在地上，几个保安和男家属立刻围上来把那歹徒死死按住。周围的人反应过来，都惊魂不定地犹豫着凑过去看。
沈槭脸色发白地就势坐在候诊椅上，垂着眼皮喘气。过了一会儿，视野里多了人影。
温沛拖着懒散的步子，悠游地走过来在他身前站住。他看着年轻人背着吊顶的灯光显得异常高大的身影，右手的手指抽了抽，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到，如果那一天这个人也在，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温沛在他跟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旋身在他旁边坐下了。
惊心动魄的情节过去后，两人坐在候诊大厅一角，看着厅中残留的狼藉，神色不约而同都有些泛冷。
温沛冷笑着道：“治不好病就要杀医生的，我这还是头一回遇到。失心疯了吧。”
沈槭却不是第一次见了，他垂下眼睫，抬手揉了揉额角，淡声道：“现在医患关系紧张，这种事其实不少。”
这时接到报案赶来的警察也到了，把行凶的歹徒押上警车押走后，大厅里总算恢复了一点秩序，只是吵吵闹闹议论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
温沛道：“我不懂。世上哪有那么多药到病除？医生也不是神，寻仇也不该寻到医生头上。”
沈槭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笑了笑：“是啊，医生也不是神。”
“沈先生，你也是医生吧？”温沛转过眼，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你也遇到过这种事？”
沈槭转开眼，“嗯”了一声，没想往深了聊，便站起身道：“我回去了。你也有点病人的自觉，回床上去吧。”说完偏过头看他，淡淡道，“听医生的话。”
温沛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他，忽然低低地笑起来：“沈医生，我这算是还了一点人情么？”
沈槭略一怔，反应过来：“算。但我建议你以后不要这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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