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槭“嗯”了一声，眼睛淡淡地睨着他，问：“怎么说？介意和我同个房间么？”没等他回答，瞥了一眼他的瘸腿，便对前台道：“抱歉，还是双人标间吧。谢谢。”
温沛一脸没太反应过来的样子，跟着沈槭上楼去的时候还皱着眉：“不是、哥，为什么呀？”
沈槭边低头给邵越发消息告诉他这两天不回去了，边道：“医生的习惯。病人到了我手里，但凡有一点不放心的，就不会放他出院。”发完消息，他转头望向温沛，“你习惯一下吧。”
沈槭这比方打得曲折，顶着冠冕堂皇一个医生的身份，唯恐他误会似的，偏偏看向温沛时一双眼又诚恳温和，仿佛一泓暖融融的湖水，任何尖锐、痛苦都被无声无息的包容、消解。温沛与他对上目光，心里先是微微一动，而后便像泡在一缸子柠檬水里似的，酸胀得厉害。
温沛转开视线，撇嘴笑了笑，轻声道：“这样。那我要是习惯了，沈医生能负责到底么？”
沈槭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道：“医生，当然是要负责到底的。”
两人到了房间里，沈槭叫了客房服务，把温沛换下来的那身衣服先送去洗了。然后自己先出去买了一些一次性的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回来的时候，温沛靠在床头，一本书摊在手边，已经睡着了。沈槭把房间里的顶灯关了，只留了自己的床头灯，又给温沛往身上拉了拉被子，就轻手轻脚地去洗澡。
沈槭右手打着石膏，洗澡的时候需要先做防水措施。平时他在家一般是用保鲜膜加一根橡皮筋做防水保护，刚才出去的时候也新买了一卷保鲜膜，但是包装盒没拆，他一个人在卫生间里对付了半天没有搞定。忽然卫生间的门被叩了两下，温沛睡眼惺忪地在门口问：“干嘛呢？”
温沛搞明白情况后，笑了：“咱们一个手残、一个腿瘸，简直身残志坚、天造地设。”边说边进去帮他打开了保鲜膜的包装盒，靠在盥洗台旁边帮他一圈一圈往石膏上缠。沈槭把马桶盖子翻下来，温沛见状，也不客气，屁股挪了个地儿坐上去。
保鲜膜没几分钟就缠好了，温沛帮他把橡皮筋绑到手臂上固定，仰起头望着他，嘴欠道：“沈医生，咱们谁负责谁呀？洗澡您一个人能搞定么？”
沈槭本想道谢，话到嘴边被他逼得一个急转弯：“费心了。不用了。”
温沛笑着起身，又拐了出去。
后边两天，沈槭成了温沛的私人司机，带着他在S市各个剧组间奔波。两天时间参加了四场试镜，分别是一个都市时装剧里的男四，一个仙侠古装剧里的男配，还有两个历史古装剧里的小配角。四个剧组试完，给的消息都是“请回去等通知”。
最后一个剧组所在的酒店楼下有个咖啡店，温沛试镜结束，坐在沈槭对面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有些疲惫。
“一般来说，回去等通知，就是没戏。”
沈槭阖上笔记本电脑摘下眼镜，看着他，也皱了皱眉：“你们这个行业，门槛这么高？”
温沛摇头道：“不高。横店门口，谁都可以去蹲戏，只是跑龙套连糊口都困难，通过这个方法出头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而像这种需要正经试镜的正经角色，选角消息都是发布在经纪人群内部的，如果不是白婧，我大概都没有机会参加试镜。”
沈槭问：“这些剧组选角的标准是什么？”如果确实有实力，总不会试了那么多，一个都没被选上。
温沛听出他想说什么，笑道：“标准是可以变的。如果是成本上亿的大制作，标准是过硬的演技，或者是过硬的票房号召力。大制作凤毛麟角，制片和导演选好主演后，往往是跟经纪公司直接沟通好的。如果是小制作，标准就复杂了，剧组除了看你的演技和角色匹配度，还要考虑配套的宣传推广。”
温沛说完，沈槭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每个行业都是一样的，金字塔顶端的毕竟是少数。但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温沛抬起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沈槭不明所以：“怎么了？”
温沛垂眼笑：“你知道这几年我听的最多的话是什么？”
“什么？”
“老大不小了，连个正经工作也没有，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难道要指望爸妈养我一辈子？”温沛看着眼前的咖啡杯，淡笑着说，“前两年没往心里放，最近觉得说的挺对。”
沈槭看着他问：“温沛，你毕业几年？三年？”
“嗯，怎么？”
沈槭笑起来：“那才二十六，比我学生还小。”他说，“那天，你说你喜欢演戏。我是真正一把年纪了，仍然觉得‘喜欢’这件事难能可贵。但喜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想要社会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就得在喜欢的事上，玩命地逼自己[1]——看你活蹦乱跳的，至少还能再逼个十年吧。”
窗口就是S市的日暮，沈槭半个人笼昏红的暮色里，操着比他大了五六岁的过来人的口吻，语气和眼神都熨帖得恍如徐徐晚风。
温沛眨了眨眼，忽然深吸一口气，别开了视线，抬手在心口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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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非原创，引自张博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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