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爸爸，我妈妈是谁？我没有妈妈吗？”
两岁多时，李愉就这样问过吴有，说东东哥哥说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为什么我只有爸爸没有妈妈，姑姑是我妈妈吗？
吴晴听了这话只当小孩子童言无忌，笑眯眯把她抱起来逗她，说别的人都有爸爸妈妈，只有闹闹有姑姑，不好吗？
小孩子自然还没有好不好的概念，她甚至不明白妈妈这个称谓到底意味着什么，于是搂了吴晴的脖子撒娇，好，姑姑给糖吃，姑姑好。
吴有在一旁却时时惶恐痛心，惶恐是为无法给李愉一个正常完整的家庭，痛心是为这么好的孩子竟会被自己的父母抛弃。说他敝帚自珍也好，在他眼里，李愉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将她生下，又狠心扔在医院。他只消看一眼这孩子的眼睛，就再不忍心将她抛下了。
他将李愉看得如珍如宝，于是对李愉的亲生父母便生了隐秘的恨意，这恨意日夜盘桓在他心头，金科铁律一样提醒他，那对夫妻必然是不配再听李愉喊一声爸爸妈妈的了。
所以他也从未想过，事情可能有隐情，李愉的父母也可能是无心之失，他们也可能在他享受李愉带给他的天伦之乐时，苦苦思念着自己的孩子。
“你为什么不说？孩子就在这儿，我不跑了，你自己跟她说啊！”李晓慧还在步步紧逼，李愉似乎也听懂了一些事，小小的孩子停止了哭泣，大眼睛哀哀地看向自己最亲的父亲，小声地喊，“爸爸……”
吴有垂下头去，喉头发腥，吐不出一个字来。
周围开始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你不敢说，我帮你说，”李晓慧把孩子放下地，蹲下来摸她的脸，语气温温柔柔的，“闹闹？你叫闹闹对不对？看看我，我是妈妈……”
李愉慌了，下意识去看吴有，可吴有没有接触她求助的视线。
李晓慧还在轻声哄她，眼里流出泪来，“乖孩子，喊一声妈妈好不好？”
李愉捏着手指无助地站着，一开始依然没什么反应，可在声声带泪的催促下，她慢慢像被什么感召，最后终于怯怯地跟着喊了句，“……妈妈？”
吴有僵直的背脊一颤，像是被什么重物打击了一样浑身的力气都散开了，王启趁机挺身坐起，把他掀翻在地。
他下意识用手掌撑了撑地面，没察觉手心就被石子划破了，有血顺着掌纹淌下来，他看着孩子茫然的小脸，心口剧痛，一时竟站不起来。
“对！我是妈妈，我是妈妈！”李晓慧破涕为笑，慌忙亲着李愉的脸颊，“乖宝宝！”
情绪激动的她手里不知轻重，吓到了孩子，李愉嘴巴一瘪，挣动起来，扭着肩膀就要朝失魂落魄瘫坐在地上的吴有扑过来，“爸爸！我怕！爸爸——”
吴有抬头去看，眼里又有了光亮，“爸爸在，爸爸在这！”
他伸手就要去接，却被王启半路截走箍在怀里，“你还想抱她？！”
李愉在王启的手臂里又撕心裂肺地哭起来，口水呛得她小脸发白，额发也被汗水沾湿，很是可怜。
吴有注意到这一点，神色立即变了，“我不抱！我不抱她了！你别这么用力抱她，孩子伤口还没好全！”
王启听他这么说，手里力道放松了些，冷了脸退开两步，“你别靠近！”
吴有却不再看他，眼睛只紧盯着孩子的脸色，嘴里念念有词，“宝宝不哭，爸爸在，爸爸在呢……”
李晓慧看着还倒在地上的吴有，面上终于露出不忍来，“吴先生，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你把闹闹养到这么大，我…我很感激你。”
她走上前要扶他，“但闹闹她毕竟不是你的女儿，你能给她吃喝，你能给她完整的家庭吗？”
吴有避开了李晓慧的手，自己缓缓从地上站起，坐到花坛边。坐定了才感觉到整个腹腔正一跳一跳地发痛，可能是胃病又犯了，他用手按着肚子慢慢呼吸，“……我可以，如果闹闹想要妈妈，我、我可以结婚，我可以给她找个妈妈……”
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他从未想过结婚，他这样畸形的身体怎么还可能像普通人一样组建家庭，可此时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你有毛病吧？！想要女儿自己生去啊，干什么非要偷别人的……”王启被他的话激怒，又想冲上来，被李晓慧拦住，她看起来平静许多，对吴有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敌意。
“哪个女人会像亲生母亲那样无条件地对孩子好呢？吴先生，你对孩子好我看得出来，但你是男人，你永远不会懂我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把她生下来是什么感受，你不能因为养了她几年就剥夺她叫我妈妈的权利，更别说我从来没想抛弃她。”
吴有按紧了自己的下腹，恍惚中隐约感觉胯部一阵酸麻，裤裆里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漏出，黏在他大腿内侧，他脑子里划过个抓不住的念头，脸色惨白，“我懂，我懂的……”
李晓慧看他一眼，转身把孩子从王启手里抱过来，示意他接过，眼神里多少有些怜悯。
他一愣，随即赶紧把孩子抱进怀里安抚，李愉慌忙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咽咽地喊爸爸，委屈极了。
“晓慧，你在做什么？！”王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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