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剿也听见了，哭声、叫声、求饶声，还有源源不断的骂声，都从蜈蚣精那一张一合的口中传出。
“是他肚子里的人！”玄一封反应过来，冲过去大声道，“夜剿，别杀它！杀了它那些人也活不成了！”
夜剿一怔，迟疑半秒，那蜈蚣精忽然膨大摆足，竟不顾身上水链绞杀，转身即逃。
夜剿猝不及防，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扯了个趔趄，刚稳住身形，就见那蜈蚣精竟不是要逃，而是张开血盆大口，向着玄一封的方向扑去。
生死之际，玄一封脑中灵光乍现——
“难道它一直是以槐树的形态潜伏在极丹城？”
“它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这槐树至少有上百年了。”
“狐妖最擅长幻术，能化人心之所想，他应该就是靠这个才迷惑了大部分人，多次拿到情报。”
……
幻术，如果这一切都是幻术，是不是更能说得通？！
他当初和胡钰在这树下打斗，若这蜈蚣精真是另一个内奸，没理由不现身帮忙。而它若真的长时间在极丹吃了那么多人，这么重要的线索，陈铎又怎会只字不提？
除非，除非这一切都是假的！
玄一封心念电转，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不躲不闪，任由那蜈蚣精张口吞来。
“玄一封！”
一声呼唤惊天动地，是夜剿的声音。
玄一封浑身一颤，他还从未听过夜剿的声音里有如此激动的情绪，仿佛平静的海底掀起了巨浪，让他恍惚想起曾经也有人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但太过久远而渺茫了，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就在这一怔愣间，一阵腥风穿胸而过，紧接着是层层叠叠的画面汹涌而来。纷繁的幻境中，玄一封又看到了那个人，那个被称作“元王”的将军，他胸口插着一把泛着紫光的剑，仰面倒在苍茫的大海边。他直愣愣地盯着那把剑，目光顺着冰冷的剑身延伸到华丽的剑柄。剑柄上，一条长长的剑穗垂了下来，那剑穗是用人间常见的彩丝做的，结扣处系的却不是人族时兴的玉坠，而是一颗熠熠发光的莹白珍珠。
如露水，似眼泪。
那滴眼泪仿佛滴到了玄一封的心上，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
“你没事吧？”夜剿扶着玄一封慢慢站起来。
玄一封喃喃问：“那、那蜈蚣精呢？！”
夜剿脸上露出一种古怪表情，有些诧异，有些后怕，还有一丝隐隐的恼火。天知道他有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惊吓了，危险就在眼前，玄一封竟然不避不躲。
“你真以为你命大是不是？”
玄一封环顾四周，黑夜如斯，一切如常，那棵槐树还好好地待在原地，沐浴在夜风中。他知道自己又赌对了。
“果然，这都是幻术。只要关闭五感，就能不为所惑，让其自生自灭。”
“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有破绽，”玄一封微有些得意，“这么大一只蜈蚣精在城里横行，陈铎和我们怎会毫无察觉？而且之前我与胡钰打交道，他机关算尽只为了逃出极丹城，显然是孤注一掷，我并不觉得他有同伙。”
夜剿点点头：“你说得对，若西蛮真有妖兽相助，也不会久攻不下极丹城，还被你一剑斩杀主帅。”
“陈将军说过，西蛮入侵时，在别的城镇，有百姓见到过妖兽食人的场面，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也是幻觉。”
“照你这么说，自始至终就只有胡钰一只妖在制造幻象，帮助西蛮。可是，为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就要尽快找到胡钰。”
玄一封有一种预感，胡钰和陈铎应该就在附近。若非如此，胡钰为何要费尽心机制造这么一个幻象？不就是想要拖住他们吗？
玄一封抬眼，望见了夜色中的将军庙。玄铁大门微敞，泻出一线流光。
他心头一跳，大步向着那边走去。
“玄一封！”
“？”
玄一封回过头来，见夜剿正严肃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就算是幻术，你也不能坐以待毙！万一不是呢？万一那蜈蚣将你吃了呢？”
“有你在怕什么？”玄一封笑道，“反正你也会救我的，对不对？”
“……”夜剿愣了两秒，突然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喂！喂喂！”玄一封急忙追过去，“你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
“不会吧，这就生气了？我难道说错了？你不会救我？”
夜剿身形一滞，收住脚步，淡淡道：“算了，我没生气。快走吧，去找陈将军。”
没生气？玄一封偷偷瞟了一眼夜剿，惊讶地发现他那冰雪般的耳廓上竟染了一丝红晕。玄一封连忙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难道，他是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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