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电话接通了，像是用早已磨圆的石头反复的撞击着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那种反复确认真实的感觉袭来，像是沉浸在温水中的舒畅，但是仔细听传来的竟然是季肇的声音，“苏弦是你吗？”
苏弦一愣，“你怎么会有顾南的电话？”
“我哥给我的啊，这是他不用的号码了，我刚回国，办理号码挺麻烦的。”季肇大咧咧的说道。
“我知道了，好的。”苏弦挂断电话，大片大片烟灰色的云彩从他的头顶掠过，周围传来清新的草木香气，他明明已经确认季岳就是顾南，可是自己在怀疑什么呢？
他母亲的事情还是要解决才行，他看着手机上银行发来的短信，上面的所有钱几乎都是季岳的，他本来和季岳是两条平行在两个不同星球的线，可是之前的羁绊让他们走到了一起，但他觉得这些钱烫手，那些没有温度的单纯的数字在他面前变得血淋淋的，他现在依旧住在小木屋里，季岳还是不能触碰 ，但就是所有的这一切，让两条线逐渐回归到两个纪元的宇宙中去。
“季岳，我需要用一笔钱，我母亲的住院费用还是需要交。”苏弦打电话说道。
季岳那头很是安静，但是间或传来树叶摇晃的声响，和这里的阴郁形成两种世界的场景，“我不是和你说过，有一个专业的医生可以对你母亲的病进行治疗吗？剩下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的秘书联系好之后会尽快将你母亲转移医院。”
季岳挂断，山上的景致很好，浓雾消退散去之后渐渐显露出上面的一个个竖立着的碑牌，那些深黑色的牌子镶嵌在山上，夹杂着带着露珠的鲜花，白色的，黄色的，各式各样的花圈，将这里变得和其他山格外不同，变得富有神性，带着神对于下一世的乞愿，也带着在世之人对于逝者的哀悼。
他摘下手套，手指扣在冰冷的带着泥土味道的砖石上，那里有轻微的颗粒感，他抬眸看到和其他墓碑格格不入的石块，这个墓地没有任何照片，只有枯萎之后又被新鲜取代的鲜花。
可是季岳知道，这里面甚至都没有骨灰。
空荡荡的，无数次午夜梦回，他看到的都是黑暗中的一只无形的手去捅到地底，他想去阻止，可是无济于事，无论他多么用力，都无法控制这种日复一日的循环。
他良久伫立，“原来……你已在深海。”
一个人往往要死两次。
不再爱。
不再被爱。
苏弦吃完饭之后也上网查了一些关于精神疾病的问题，国内不乏许多优秀的医生，他也相信季岳真的可以做到。
于曼芳这个人，不可谓不可怜。失去了丈夫，现在也失去了儿子，最后连自己都失去了。
苏弦恨她，但是爱她。
他掂量着手机，想到母亲那个狰狞的面目恢复到从前的慈爱，那些如镜花水月的泡影又怎么会成为真实呢？他摇摇头，只是觉得将母亲完全交给季岳说起来有些过意不去，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也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距离太过于遥远就会生疏到陌生人的地步。
所以，苏弦还是决定接受季岳的好意，他可以用其他方式来报答他。
苏弦开始老老实实在木屋里画画，他的初稿已经交出去了，对方看起来很满意，如果没有意外，他下周就可以获得自己的第一桶金，虽然岚洁多次强调甲方不是好对付的，但苏弦想，没准会存在例外。
按照墨菲定律，他的例外来了。
晚上的时候，岚洁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他要在周日将稿子交给对方的负责任进行接洽，并且给了他一个对方的号码。
对方没有给他打电话，他们的一切都是在聊天软件进行沟通的。
头像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朋友圈权限三天可见，所以是空白，苏弦直入主题，公事公办和她聊了关于设计细节的事情，两个人聊得也挺愉快，之后对方主动提到见面，说是有些事情不方便在网上说，容易被黑客盗取他们设计的内容，毕竟他们是大公司，所有的一切都是保密的，不能出现一点意外，一旦出现都是几个亿的赔偿。
苏弦回了句好，但想到她是女孩子，还是保持一些距离才好，就说在公司见面。
对方直接拒接，说公司才是最危险的地方，说不定会有监控的东西。
苏弦只得说让她自己定，并问好到时见面的标志，对方说会带助理让他不用担心，具体的时间地点他们还没有确定，确定之后会发给他，让他等消息。
苏弦回“好。”
但觉得有些突兀，虽然是岚洁给他的号码，说起来，他们都是在私人的聊天中进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旁人见证，多少没有保证。
他在新的公司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唯一认识的就是之前的公司同事林林，她对于设计有自己的见解，到时候一起去还能有些保障。
林林知道之后几乎是立刻同意，“行啊，这种事情和我一起去肯定没有问题，到时候你告诉我时间和地点哈。”
最后的时间确定是周六晚上，在瑞丽斯酒店。
瑞丽斯酒店苏弦多少知道一些，拥有良好的保密措施，而且因为价格高昂地址偏僻，除了商业洽谈以及旅游的，没有什么人会去。
从这里到酒店至少要上高速两个小时，这样的偏僻程度，苏弦觉得带林林去有些不安全，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带上季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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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往往要死两次。
不再爱。
不再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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