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缶这话的挑衅意味太浓重。
整个圈子没人不知道萧缶是伴着音乐长大的。
他自小受到古典乐的熏陶，少年期一度热爱歇斯底里的摇滚乐，成年后则顺应潮流玩起了流行。
结果不出三年，热情退却，他便开始尝试在创作里加入不同新元素，比如爵士和蓝调。
常言道，不专则广览而不精。可有的人天生就适合端这碗饭，有底气一次次突破自我。
多少人付出了满腔狂热，最终却被缪斯女神拒之门外。
而萧缶这类人最糟妒忌。
他在音乐世界里玩世不恭，却手握权柄，能够信手驱使每一个音符。
无论是销量、奖项、粉丝号召力……种种斐然成绩证明，这个时代的音乐殿堂里，永远会有一片砖瓦刻着他的名字。
尽管前两年，他似乎放弃了对音乐无止境的探索，变为没追求的乐坛前辈，跑跑商演，懒洋洋唱几首广告口水歌，新专辑也从一年一张变为三年一张……
娱乐报刊曾经以此诋毁过他，最终却被更庞大的粉丝队伍骂了回去。
许多东西只有专业音乐人听得出来。
比如他那些听似简单的旋律，其实拥有很精妙的和弦转换。又比如他那些看似不走心的歌词，其实影射了不少具有年代感的电影情节。
正因如此，即便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偶像派，比如前段时间因为林绛年黑料走入公众视野的陶埙……
传说那家伙上节目架子大到恨不得雇几个人抬着走，整天耀武扬威像只骄傲的蓝孔雀，结果碰见萧缶还是不得不低下头颅，尊称一声“老师”或“前辈”。
“您跟我说笑呢。”刘老板又擦了一次汗，讪笑道，“咱们这种小作坊，按理说底气也是有的，可跟萧天王比，那就差得不止一小截了。”
“既然如此——”萧缶笑了笑，食指叩击桌面，向林绛年方向抬了抬下巴，倾身低低道，“万一这是块好料，岂不是被你们埋没了？”
“我向来看不惯有人在音乐圈里滥竽充数，可也见不得明珠蒙尘。”
刘老板低笑赔是，心里却想萧缶这回说话不客气至此，一点情面也不留。
倒不知究竟是想替人打抱不平，还是借此在自己面前摆谱，待会儿好拉高父母创作版权的分成？
“那依您之见又该如何？”刘老板又往林绛年脸上瞄，见林绛年的视线毫无遮拦黏在萧缶身上，不由得暗地里冷笑一声，刻薄问道，“莫非——林绛年这个道都没出、黑料一身的新人还成了香饽饽？”
“萧天王，现在音乐圈本来就不景气。”刘老板语气略带讥讽，“传统音乐太小众，流行乐的实体销量一年比一年低，国人还没养成购买数字专辑的习惯。大部分人都图个新鲜，愿意多听几耳朵就是给你面子。”
这时，刘老板满意地注意到，林绛年脸上终于流露出些许不明显的失落。他不由得说得更卖力：“华语乐坛的黄金年代已经过了。现在不靠营销卖人设，走两栖路线上大屏幕，观众不恋上明星那张脸，几乎没人混得下去……”
“很懂啊，刘老板。”萧缶目光向旁边扫了扫，见林绛年垂着脑袋，每根头发丝都写着黯然神伤，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刘老板的话。
少时，他哂笑一声，懒洋洋说：“你也知道这是现在。我是从当年圈子里闯出来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有底气说我有资本按我的路子提携新人，不需要他随波逐流，整日做些无聊的事浪费时间。”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扫向恹恹的林绛年，顿了顿，加强语气道：“我认为生不逢时并不致命，只需要多一点运气——我欣赏真正有能力的人，愿意将幸运分给他们。”
林绛年原本垂着脑袋装鹌鹑，闻言登时后背肌肉绷紧，倏地抬头，投去讶异目光。
“假如他真有潜力，人我就要走了。”他向林绛年方向偏了偏脑袋，没去看林绛年的脸，话却是对他说的，“刘老板别担心，价钱好商量。”
刘老板原本以为这天王是搁他这儿摆架子找茬，逞一时口舌之快，却没想到他竟真有意把林绛年带回萧声国际！
刘老板第一反应是萧缶在糊弄他，转念又想，萧缶的身份可不止是萧声国际的顶梁柱、摇钱树。
他还是唱片公司背后的大股东，做主签约一位价格便宜的小新人自然不在话下。
“您的意思是……”刘老板面上立时云销雨霁，谄媚笑着搓手，比川剧变脸还厉害几分，试探问，“愿意替小林付违约金？”
“嗯。但——我不是慈善家，得先验货。”萧缶下颌微扬，一双薄情眼布满倨傲。他嗓子有点发痒，是烟瘾又犯了，于是不耐烦地落下陈词：“就这样。希望到时候刘老板能够忍痛割爱。”
话音刚落，他就“刺啦”扯开椅子，拎起尚未回神的林绛年后衣领，把人从座位上拉起来，并捞来墨镜替他架好。最后，他用虎口圈住林绛年削瘦小臂，拽着投来赤诚目光的小新人，施施然向楼下录音室走去。
半晌，刘老板回神。
他撑桌面站起来，“诶”了一声，却只来得及窥见消失在门缝的一角衣摆。
录音室逼仄，设施简陋不说，不少大件上都落了层薄薄的灰。萧天王乍见这幕，浑如刷漆的剑眉倏地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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