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自己的身份。
不该有的想法。
这几个词轻飘飘地传进喻羲耳里，一次次地回荡，如同无形的泥沼，卷走了所有的空气，将他拖入其中，叫他觉得窒息，却又无力挣扎。
他曾有无数的话想要问清远。
他想问他为什么要假扮沅之青，为什么要与他一路同行，为什么要对他好，为什么要引他去魔界，为什么要害虞溪……
他有太多的为什么想要问，此时却只剩下无尽的难堪。
他从没有这样清楚地认识到，清远不是沅之青。
不，不……
喻羲哆嗦着唇，有些恍惚地想起他第一次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沅之青的那番话。
他说，“看着他们费尽心思，自以为胜券在握，最后却是一场空，难道不有趣吗？”
那种轻慢到漫不经心的语气与此时重合。
大殿里，清远说，“我并未料到会害他失了修为，这非我本意。”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已，便将他的修为尽失一笔勾销。
心底仿佛有什么碎了。
沅之青的身影在他眼前慢慢碎裂开，露出里面本质而现实的躯体。
后面他们说了些什么，喻羲已经听不见了。
痛苦与怨愤在他的胸腔里翻江倒海，他想要怒吼，发泄，嘶喊，可是仅剩的理智告诉他，他得逃。
不能叫他们发现。
于是他艰难地迈开步子。
冰冷的雪花夹杂着寒风兜头扑来。
他机械地向前跑，身上一片冰凉，心里却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一刻也不得安宁。
世界白茫茫的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奋力狂奔。
直到脚腕一阵剧痛，他仿佛被什么绊倒，在冰凉的雪地中翻滚许久，身体狠狠地砸在一块大石上。
他脱力地躺在雪地里，大口大口的喘息。
四周寂静，日头渐渐落了下来。
喻羲直愣愣地盯着天空，眸里似乎有泪光一闪而逝，又似乎只是眼睫上融化的雪水落下。
他的身上仿佛有黑气翻涌，尖锐嘈杂的声音一下穿透纷杂的思绪，钻进他的脑海里。
——你以为有人在乎你吗？根本没人把你当回事！
——你以为清远会在意你的修为么？他不过是一时无趣把你当棋子，棋子毁了就毁了！
——你以为沈汐会为了你跟清远计较么？你不过就是虞溪的替身，哪里比得上她的师弟！
喻羲双目猩红，痛苦地大喝，“你闭嘴！”
那声音停了一瞬，忽然变得暗沉，充满诱惑。
——你活的这么失败，不如让我来，我会为你报仇，把所有看不起你的人踩在脚下，叫他们都后悔。
——你很累了对不对，让我来，我可以让你恢复修为，结婴化神，都没有问题。
——你其实喜欢沈汐是不是，让我来，我可以帮你得到她，还可以帮你教训清远。
——让我来吧
——让我来
……
喻羲的眼神慢慢变得浑浊。
胸前的玉坠亮了一下，金蓝两色光芒交替闪烁。
喻羲的手死死抠着雪地，脸上神色几番变化。
半晌，他的唇边涌出一缕血水，张了张口，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滚！”
日头彻底落了下来。
彻底的静谧中，浓稠的黑暗将喻羲紧紧包围，他闭上眼，笑了一下。
的确没有人在乎他。
可那又如何？
该报的仇，该恢复的修为，要得到的人，这些事他都会做，绝不假手他人。
他挣扎着坐起来，衣袍已经被雪水浸透，刺骨的冰冷逐渐蔓延全身，手臂和后背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痛。
喻羲咬着牙，从储物袋里翻出两颗丹药吞下，坐在雪地里调息了许久才感到恢复了些许气力。
他单手按在大石上，想要站起来，脚踝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却让他一个踉跄，复又跌倒在地上。
喻羲僵硬地跪坐在雪地里。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却又仿佛在这一瞬看见了无数画面，有什么滚***体从手腕涌出。
他用右手按住手腕，却止不住涌出的鲜血。
良久，喻羲低低地笑起来。
他忘了，他已经不是一个修士。
他是个废人，大道与他无缘，甚至连这一点从不放在眼里的小伤都无法愈合，还谈什么……
报仇？恢复修为？得到沈汐？
多么可笑。
他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些话？
淡淡的月光下，苍白的雪地上蜿蜒着道道鲜红。鬓发凌乱，狼狈不堪的青年脸色惨白，他闭着眼，对着漆黑的天际自嘲而无力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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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峰峰顶
大殿中气氛凝滞。
与紧张的清远不同，沈汐神色淡淡，轻抿了一口茶，慢慢开口，“清远，你总不与我说实话。”
清远一愣，“师姐，我……”
沈汐抬了抬手，止住他的话。她的目光淡淡掠过清远，凝在半空，“当年，你故意灌醉澄定诱他在我面前说出那些话，后来……”
她垂下眼帘，轻声道，“我不知你想做什么，你自有你的道理。可是清远，无论为了什么，都够了。”
清远怔忪片刻，心底翻起滔天巨浪。
他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从没想过沈汐早就看出了不对。
她与他相伴数百年，一时不明，可是冷静之后，哪里会看不出师弟的异常？
不过是因为清远没有说，她便没有问。哪怕她后来隐约察觉到，虞溪的死与清远或许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逝者已矣。
而生者……总要继续走下去。
清远闭了闭眼，用力地握紧了自己的手，他如何不明白沈汐的意思，可是……
他的眼前再一次闪过少年明亮的双眼，含笑的面容，然后被浓郁的血色掩盖。
他急促地喘息，额角突突地跳。
在那一刻，他多么想告诉沈汐当年的一切，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煎熬痛苦，然后如同最初的岁月一样，无忧无虑地躲在师姐撑起的一片天空下。
可是他张了张口，却沉默下去。
天道恒久。
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注定好的。
容不得逃避。
清远睁开眼，语气平缓，“师姐，我不会害你。”
沈汐微微蹙眉，她叹息一声，“罢，三日后我会带喻羲前往穷天境。”
清远听出她的坚定，沈汐下的决定，他自知无法阻拦，加之心中另有盘算，只好让步，“我与师姐同行。”
见沈汐要拒绝，他忙道，“不然，我今日便毁了喻羲的金丹。”
沈汐瞥了他一眼，到底看出他眼底的担忧，应道，“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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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尾了，十一月应该能更完（我不是在立flag），所以……都快要结束了真的不考虑留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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