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听闻明公子又出逃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这一消息已经传遍了菩萨蛮。
无数少爷为自己打理好腰封,诧异的望向嚼舌根的下人,无数姑娘挽起长长的青丝,惊奇地挑起眉角。
有的人好奇,他为何要逃。有的人惋惜,他又要被削去半条命,也有的人如潭被投入了颗小石子的清泉,很快归复平静。
菩萨蛮的天与蓟都皇城的万家灯火一样,照样明明暗暗,日升日落。
刑房落下第四十九鞭时,行刑的人抡的肩膀都酸了,他大叫一声把刺鞭扔到一旁,抄起壶清水咕噜咕噜压下喉。
“唉!累死老子了!”
他单手解了那人手腕上的粗绳,挂着的人影便扑通一声摔到地上。
行刑的拿脚踹了踹明光:
“喂!”
地上的人在血泊中动了动,行刑的松了一口气。
人刚送来时就很不对劲,还没打呢就脸色煞白,站也站不住,话也说不出。
他担心把人打死了要担责,连忙问上头能不能减刑,那人摇了摇头,说这是出逃来的,韩先生很不开心。
韩先生很不开心。
一句话道尽他的生机。
行刑的不敢再说,当场打了两鞭子,点头哈腰的送走了人。
明光受了两鞭子,登时活了过来,像条鱼似的活蹦乱跳一番,咿咿呀呀地惨叫起来。
鞭子可不长眼,避开脖颈脸庞这些露给人瞧的,结结实实打了七七四十九鞭。
那年轻公子清醒着被打昏过去,昏着昏着疼醒过来,如此往复,起初呼痛,尔后颇有经验的咬紧牙关,唇齿间迸出血来。
疼得狠了,会忍不住哀叫出来,哀求他不要打了,哆哆嗦嗦、小心翼翼地问他做错什么了,意识渐沉时,颠来倒去的都在叫着“宋公子”。
行刑嗤之以鼻的猜道,他该不会只认识这么一个人吧?
明光昏昏沉沉间,以为在油锅里翻来覆去的煎,火舌会猛然跃的高高的,舔舐他脆弱的心口,他一度苦苦惨叫,发出自己从未听过而不确信会从自己嘴里破出的尖叫。
他一扭头,一张俊朗的面容陡然出现,明光眼神一亮,瞳孔深处印出火光。
“宋公子……”
宋公子深深看着他,并不言语,反倒是他身侧的人接连站起来,先是老夫人,再是檀儿。
老夫人不掩嫌弃:“明光,你这个妖精,灾星,你不过想要成仙而已,攀着疏石不放,你还有没有良知?”
檀儿哽咽道:“明光公子,你…你其实并不坏,可是宋公子前途无量,你还是走吧。”
他期待地转向宋疏石,宋疏石却在簇拥下越行越远,凄切地看着他。
明光胸口不受控制的剧痛起来,他仓惶地解开衣襟,却是光滑一片,并无伤痕。
他稍微放心一些,眼前一阵恍惚,自己遍体鳞伤,无数个伤口朝外滋滋冒血。
“……好疼!”
“好痛……为什么……救救我”
“啊!”
明光一声惨叫,惊醒过来。
一个盘高髻的妇人坐在榻边,手里端着药碗,是丁娘。
嘴里一阵苦味蔓延开来,明光怔怔的环顾四周。
试探着动了动身子,痛楚无孔不入的钻了进来。
他眼前一黑,险些闭过气去。
“不要用。”丁娘这时开口。“把药喝了。”
明光想要说话,一汤匙已经喂到嘴边,他动了动唇,药汁滚下了肚。
如法炮制的用完一碗药,丁娘说道:“你伤的很重,高烧一直不退,腿上又有伤,差点就去了。”
她不是夸张,她瞒着韩陵请了民间的行脚医来,个个看了都是摇头喟叹,直言等死。
好在有个额间扎青条的奇怪医者,冷着脸说了句“死不了”,便大门一关施起针来。
说来也怪,那针法过后,不出两日,明光的烧便退了,也不在梦中满脸泪痕胡乱喊瞎了,头歪在一边,露出清癯的锁骨。
明光声音有些哑,说不出话来,用稀碎的嗓音道谢。
丁娘瞧着心里一酸,留了句她明日再来看他就走了。
丁娘第二日也来了,随着明光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多,她的话也越发多起来。
不同的是,明光却再也没能说出话来。
只能喑哑的发出一些音节,沙沙作响,请了人来看,说要么是烧坏了嗓子,要么是那行脚医施针时为保命,堵了嗓子眼儿。
总而言之,就是哑了,说不了了。
丁娘反应比明光还要大,“什么叫哑了?怎么会哑的?庸医!”
郎中被她问的连连败退,走前恼羞成怒的喊道:
“哑了就是哑了,你们教坊里头做的什么肮脏生意心里头不知道?一年逼死过多少男女你们不知道?如今哑了一个还装模作样的惋惜起来,我呸!”
他说了就跑,丁娘头顶生烟就要追出去把他杀了喂狗,明光咿咿呀呀叫着,从床上摔了下来。
被扶回去以后,明光指了指自己,又摆了摆手。
他既是在安慰丁娘,也是在安慰自己,没什么的,他头一百年也是说不了话的,照样这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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