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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明光未曾等到齐容，他寻了个地坐下，直等到人潮散尽，余下零星几盏残灯，红光未全褪尽。
二月萧寒，明光打着冷颤，等来内禁暗卫接他，说道是齐容已自行回宫。
可话虽如此，明光第二日也未见到齐容，宫中人人步履匆匆，哪怕是最底层的扫洒宫女，也有掐指算不尽的活计要忙。
明光再次见到齐容，正好是别宫摆宴，他早退归来。
这是齐容生辰，明光无比珍惜和齐容共度的时刻，连齐容邀他在庭中对酌都应允了。
三杯下肚，齐容拈起一块豌豆黄喂给明光，余下半块，在手里掂了一掂，轻叹道：
“人间有味是清欢啊......”
两人喝着喝着就喝到床上去了，齐容顺理成章地剥了他的衣服，把他折腾的死去活来。
是日明光睡的格外沉些，日上三竿了才悠悠转醒。
齐容衣衫半敞，斜靠在明光身侧，抬手执起他一撮发，淡淡地道：
“明光，你身有法力，处在这深宫之中可惜了..不如，你替我去杀个人吧。”
明光呆呆抬头，齐容眼中墨色沉寂，如亘古长夜，永无天明之日。
齐容要他杀的，是太子。
当太子薨逝的消息传来时，合宫上下都惊动了，太医和侍卫将东宫围的水泄不通。
但真正允许入内的，只有帝后的亲信而已。
因为他们在面临失子之痛的同时，必须极力隐瞒鬼刹般可怖的真相。
太子腹中开出一朵花来。
一簇花穿肠破肚，从太子腹腔内悍然钻出，据闻宫女发现时，太子浑身的血都流尽了，死前难以置信地瞪着眼，似乎不敢相信即将到手的泼天富贵，就这般以生命的结束而告终。
太子死了，明光却觉得仍在梦中。
齐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此难解，他以为历经上百年，已经能摸清凡人的思路，却再一次，遇上了无论如何咀嚼都不能理解的字眼。
“无论如何，父皇对太子的信任都无法撼动，也是..我那个四弟温润如玉，一心要做仁德君主。”
“但是这样，就让本来改诏换位可以解决的小事，变得复杂不少。”
“明光，你有在听吗？”
明光视线偏移，齐容露出残忍地笑意。
“你要是不替我杀这个人，我就自己去，我会被以谋逆罪名下狱，可能会凌迟，会腰斩，斧钺汤镬，诚甘乐之。”
明光只有听见死意，才脱口而出：
“不行。”
“我只等一天。”
“齐容。”
“嗯？”一贯温和。
“为什么？”
齐容冷道：“你应该问你自己。”
明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莹白无伤，甚至连刀都没有拿过，他只是动动手指，设法让太子腹中开出红蓼花来，便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的性命。
老皇帝因此病倒，日日拿汤药吊着命，怎么也没想到，他培育了大半辈子的嫡太子，竟然死在他的前面。
宫中盛传妖佞作祟，老皇帝却冥冥之中，召来齐容，问他如何看待。
齐容道：“您还记得我母亲吗。”
老皇帝浑浊地眼神钉在齐容身上：“你娘是......袁...”
他确实记得这么一个女子，家属江南，身姿如柳，颦笑间灿然生辉，但也仅限于此了。
齐容注视他半晌，蓦然笑道：
“是，我母亲姓袁。”
明光再次见到齐容时，他和官员在前殿议事，官员年事不低，肩上绣着蟠龙祥瑞，应当官从二品以上。
旋即明光看见，在墙的另一侧，有个女子着彩霞织锦，执袖掩面，却掩不住荡漾春心，一双眼眸载的万千秋水，尽数供与一人。
得到指示，她才袅袅走出：
“父亲。”
再盈盈拜倒在齐容身前，“殿下。”
明光不忍卒视，退回殿内，直到齐容应付完左相父女，踩着余晖而入。
齐容随手执起他发尾，在掌心揉搓一阵，懒散问道：
“没仔细梳？”
适得其反地点醒明光，他浑身一哆嗦，陡然站起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的突兀，明光左顾右盼，慢吞吞地坐在离齐容较远之处。
齐容居高临下看他：
“你怨我？”
明光没有回答，笑眼镶在脸上，显得可怜。
“你即便怨我？也不肯走？你就这么想成——”
明光怔怔道：
“太子必须死，对不对。”
齐容冷冷地注视明光，“方才左相，你看见了？左相与右相分庭抗礼，右相不支持立我为储，明日下朝他会经过南阳宫道。”
明光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齐容品味半晌，半真半假地笑道：
“别看着我，我不会再心疼你了。”
明光已经三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他但凡闭眼，眼前皆是太子死不瞑目的倦容，旋即眼前重重一黑，像被当头溅了一脸血，他尖叫地醒来。
第二日，有人以与太子相同的死法，惨死于宫道之上。
然死的却不是右相，是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裘之远，状元出身，靖州人士。明光，一条不相干的人命，毁在你手上了呢。”
明光许久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你是故意的，宫道上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一人。”
齐容耐心听罢，伸手握了握明光放在桌上的腕骨，明光不出意外地缩进袖中。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齐容状似喟叹：
“你杀了该杀的，亦杀了不该杀的。”这样的你，如何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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