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山神一人坐在杏花树上，隐了气息隔着杏花，远远地看着屋里青崖端坐在白露的床边，这几天来，青崖每天晚上，都会在白露睡下后，静静在她旁边坐会儿，他说，他想在自己还能看的时候，多看她几眼，然后总是一看，就看到了天亮，直到白露随时都可能醒来的时辰才离开。
她又回想起那天青崖与她签下了当书，以自己的尸身为交换，换她们操刀手术，将他的眼睛换给白露，而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她们会哄骗白露喝下安眠药，将她带到青崖的龙王庙，因为那里离昆仑山的中心更近，灵力更充沛，她们要保证灵目在取出后不会因为环境出什么问题。
稍高的杏花树枝上站着另外一个人，她就站在山神背后不远的地方，守着山神。
月亮又爬高了，月光已经从土墙爬进了屋内，渐渐漫上白露的床，山神看到青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要去握白露的手，却在临碰到时候缩了回来。
她的手边放着两坛酒，是村里卖的，味道有点糙，但是香味很足。她对酒很挑，但是这样的小山村，也没得挑，更何况她现在需要酒，她说过，有三种情况必须有酒，美景，会友，离人。
她抄起坛子喝了一口，咂了咂嘴，慢悠悠地讲起了往事：“我初见青崖的时候，是还是树灵的时候。”她的声音在月色里沉浮，不知是讲给背后的人听的，还是讲给她自己听的。
“就是刚生出灵识落地的那段时间，挺早了。那时好不容易可以自主活动，便急着出去闯天闯地，乱七八糟地去过许多地方，茶楼、酒馆、乐坊、妓院，去过不少，胡吃海喝结识了不少酒肉朋友，专门向他们打听哪里有什么奇景胜地，只为前去一游，有一次有一个人告诉我，东边的海域是龙族的领地，那是世上最神秘的种族，他们有最美丽的海底宫阁，由水晶建造，用夜明珠照明，在黑暗的海底，终日被七彩的光芒笼罩。我听着心动了，当场就丢了酒杯往东海的方向去了。”
“东海的一切都的确如那个人所说，甚至比他说的还美，我在哪里流连忘返，一时得意忘形，打坏了一颗夜明珠。”
“你也知道，龙族是多古板自傲的种族啊，从不与外人来往，生怕外人偷走他们多少东西似的，一旦发现有外人侵入，至少要扒下对方一层皮，听到声响，那些虾兵蟹将集合得集合得可快了，为了躲避他们，我慌不择路地逃进了一个海底石洞，那就是青崖住的地方，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青崖。”
“那是他还很小一只，才到我的膝盖那么高呢，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就算他大声喊人，我也能一击给他敲晕了，可我当是那个处境，哪有机会想那么多，看到是个有龙角的，吓的脚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然后你猜怎么着，这条小龙仔看到陌生人闯进了他家，不喊不闹，反而还进去搬了个凳子出来，满脸关切地告诉我坐在地上凉，对身体不好，然后啊，又是好吃好喝地招待我。”
“我原本还担心有诈，但我很快看到，青崖自己也搬了个凳子，做到了我面前，若无其事地开始吃他给我的东西，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弄得我为自己的怀疑感到羞愧。”
“然后我才知道，青崖是现任龙王的孩子，但虽是龙子，由于母亲出身并不高贵，所以并没有受到重视，才被人打发在这样的石洞里，长年见不到龙王一次。一开始，他也有想过变优秀吸引父亲的注意力，而龙王滥情，像他这样的龙子有很多个，比他优秀的比比皆是，但龙王从未特殊关心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只将宠爱给了正妃所生的龙太子，渐渐地他也就不再奢望父亲会想起他那么个儿子，整日坐在石洞里，偶尔会遇到像我一样闯入的外人，听他们讲讲外面的世界。”
“青崖因为长年去不了外面，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向往，为了让他能够带我躲过虾兵蟹将的追捕，我就和他讲了那日我在茶楼里听说书人讲的故事，我还记得故事的名字，叫《神雕侠侣》，我讲故事的水平很差，但他却听得认真，一双青色的眼瞳明亮澄澈得像海上明月，我当时还故意戏称他为故事中女主的名字，小龙女，只因为他们都和龙有关，唤他姑姑，那只小龙仔啊，就很正经地纠正我，说是要唤，也是他该唤我姑姑才是，我听一下子和龙王平了辈，就很欣喜地容了他这么叫了。”
“即有了交集，便结了缘。那天我在青崖的帮助下离开龙宫后，有时又会想起那只小龙仔认真听我讲故事的模样，便又多次潜回龙宫带他出去玩，你知道，凡是我去过的地方，很容易再找到回去的路，这对我一点都不难。”
“但后来封了神，我就很少出去鬼混了，青崖的面也很少见了。”
“有一天，我看到神谕给我的幻象，我看到青崖因为法术不精，没有藏好龙角，在茶楼听书的时候被人盯上了。”
龙的尸身有多少价值可想而知，怕不是引起了一场腥风血雨，身后人叹一口气：“神谕告诉你，青崖会死，对吗？”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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