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考如约而至，三月底，树枝抽芽花儿出苞，柯帆脱下穿了一冬天的厚重棉服换上了毛衣，却没料到今天还有些冷。
他最后一遍确认准考证什么都带在身上，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下楼，去往他那栋考试楼。
没等走几步，他突然被从后边拽住衣领，灌了一团风进来，害得他打了个哆嗦。柯帆皱着眉烦躁转身，却是李文修站在身后。他连忙站定，问：“怎么了李老师？”
李文修冲他兜头扔了一件外套下来，嘱咐道：“穿上，别感冒了。”
柯帆嘻嘻笑着遵命，抱着外套偷摸勾了一下他的手，说：“好嘞，走啦。”
李文修站在原地摇了摇头，看着柯帆如同一只找到了苜蓿草地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小高考结束后，课程也随着变化。去掉了四门小科目，语数外重占主导地位。卜瑶叹了口气戳了戳柯帆的后背，说：“完了，又要进地狱了。”
柯帆没理他，倒是同桌兴奋地转头和卜瑶说话。他把桌上还堆着的四门科目书收了起来，准备周末给带回去。不经意间，不知从哪本书中掉下来一张草稿纸，他捡起来仔细一看，却是几个月前写下的满满一张名字。
他方方正正叠好揣进怀里，想了想又拿出来在左下角囫囵写了个当时的日期，才又收好了。上课铃打响，语文老师踏着铃声走进来，扫视全班微微笑道：
“下面的课程就是你们高考要考的全部课程了，希望在接下来这一年里，你们能好好努力，争取给我出个顶尖大学来。”
班级里适时一阵哄笑。同桌偷偷捅了捅柯帆的胳膊，壮着胆子问：“那个，哥，你考哪儿啊？”
柯帆垂眸想了想，如实回答：“还没想好。”
同桌讪讪退回去，他却陷入了沉思。
柯帆当然不想留在这里。这个被称为家乡的地方，留给他的全部记忆只有母亲的背影，父亲揽着阿姨走后，爷爷奶奶叹息的声音。还有从小到大伴随着的一声声“野种”。
只有在记忆的深处，才能发现爷爷奶奶的枯槁双手和慈爱目光，最终也只化成两座黑色的墓碑。
他垂下眼睛，凝神看向黑板。
下课铃响，柯帆快速起身，以免李文修先他一步离开。他逆着人流赶到办公室，李文修堪堪走到门口，正巧回头看见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送一个东西给你。”柯帆笑嘻嘻塞了一张纸到他手里，也没多说就跑了。
李文修挑了挑眉，打开纸一看笑了笑，随后注意到了左下角的时间。
他顺着痕迹重新把纸叠好，揣在怀里锁上了门。
时光匆匆而过，带起一阵风，卷起了满桌的试卷和练习题。高二并没有那么紧张，随着树叶从抽芽到浓重的墨绿，夏天也随之迈了只脚。教室的风扇呼啦呼啦转，同桌恹兮兮地趴在桌上，含混不清地说：“为什么不给开空调啊……”
“还没到八月呢。”刚巧路过的英语老师拍了拍他的头，随后高声道：“都醒一醒，大课间不跑操！起来做个听力啊！”
教室怨声载道。英语老师叉着腰瞪着眼，一边冲慢腾腾的一教室学生喊：“我看看谁最慢！”
李文修也从后门进来，冲怒目而视的英语老师点了点头。英语老师打开录音机，熟悉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
“听下面5段对话。每段对话后有一个小题，从题中所给的A、B、C三个选项中选出最佳选项……”
“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同桌生无可恋地撑着头，抱怨道：“我听得都要吐了……”
“你还要听一年。”柯帆面无表情地打击他，手底下已经快速勾了第一题的答案出来。
“你写完给我看看，我偷偷睡一会儿……”柯帆不置可否，没有管他。
放学时间很快到来，柯帆在座位上坐了会儿才出门，走廊几乎空了。他缓步走向办公室，不意外有人在里面等他。
李文修冲他点了点头，转身把办公室的门使劲拉好。
两人没有说话，一路走到了学校门口。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初夏的清风在二人之间绕了个圈，无意间卷下一片树叶掉落在少年头上。李文修替他取了下来，随后拍了拍他的头，说：“走吧。”
柯帆点点头，率先挥了挥手。
再过不到一个星期就是他的生日了，李老师知不知道呢？他苦恼地皱着眉，完全没注意卜瑶从身后接近，打算吓一吓他。
“嘿！”柯帆反射性地抬手挥拳，却在看见对方是谁后堪堪停下。他随意甩了甩手臂，皱着眉问：“你干什么呢？”
“我就是想吓吓你……”卜瑶撇着嘴，问：“你刚刚发什么呆？”
“我可是看见李老师刚走哦。”她挑了挑眉，猥琐地压低了声音：“你俩到哪一步啦。”
“没有到哪儿。”柯帆推开她凑过来的大脸，嫌弃道：“我回家了。”
他刚抬步，又迟疑地放了下来。卜瑶跟上他刚要说话，就听柯帆犹豫着问她：“你说，我生日他知不知道？”
“他知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卜瑶摇摇头，绕口令一样：“你是想让他知道还是不想让他知道？”
“想啊。”柯帆毫不犹豫：“我过完这个生日就成年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加快了脚步把卜瑶甩在身后，急急扔下一句：“我先走了。”
卜瑶赶不上，只能气闷地跺了跺脚。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缓过神来，嘿嘿笑着给柯帆发信息：「你不要仗着成年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哦。」
「做了也行的其实。」
她收起手机，心虚地四处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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