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沛挂掉电话，手揣到裤兜里，抬头望了望8楼的某个阳台窗口。
傍晚金红色的阳光射在某一扇窗户上，在他眼里反射出一个耀眼的光斑，他眯起眼，觉得自己的行为荒唐可笑——电话打不通，他居然顺着网络上的人肉地址，找到他家来了。
并在心里酝酿了一个心猿意马的拥抱。
他已经构思好了站位——医生比他高半头，所以他要站在那边的两级台阶之上，这样方便他将医生的头以环抱的姿势搂在怀里。医生也许很累很疲惫，会浑身脱力地靠在他身上，额头抵在他跳动的心口。他未必能听懂他的心跳，但没有关系。
这是一个全方位保护的姿势，所以如果他的怀抱太暖，医生忍不住哭了的话，也不会有人看到他的丑态。只有他看到。而他允许他哭。
荒唐可笑。
最后一个病人看完，沈槭收回右手，轻轻揉了揉。好在现在门诊不再需要手写病例，都是电子办公，操作鼠标和打字这只手还勉强能胜任，只是速度稍微慢了一点。收拾东西的时候诊区服务台的护士姜芮从门口探头进来：“沈医生，病人都看完了吧？”
“嗯。”沈槭道，说着看了眼手表，已经五点多了，再向窗外看一眼，进了十一月，天也黑得早。他抱歉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连累你们陪我加班。”
姜芮露出笑脸：“没事，你回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上前来帮他把桌面上的各种备用的表单都整理好，边道，“今天那个推送我也看了——不过看到你人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沈槭微笑，心里发软，道：“谢谢。”
沈槭回到休息室换下白大衣，喝了杯水，心里记着要给温沛回电话，拿出手机的时候脑中忽然一个闪念想到了温沛刚才那句“今天回家么”，神色便微微一滞——他知道自己好几天没回家？怎么知道的？
沈槭心里紧了紧，怀着一种怪异的心情再次拨通了温沛的电话。
“喂？沈槭？”温沛这次接电话的语气活泛多了，人不知道在哪，环境有些吵闹，因此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一些，贴着沈槭的耳膜震动。
沈槭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想着那个不太可能的可能性，心情有种难以言状的复杂：“你在哪？”
“唔……老板，我要微辣，加醋啊，谢谢！”跟别人说完，温沛朝沈槭道，“在外边，有点吵，你等等。”过了一会儿，周围的吵闹声总算小了一些，温沛问：“你刚才说什么？没听清。”
沈槭眉心皱着，手心竟然出了一层薄汗，重复道：“你在哪里？”
温沛道：“噢，到外面吃饭，一家麻辣烫店里。”
沈槭松开手里的纸杯，放在了桌子上。可能性被推翻，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好像隐隐有些失落：“嗯，白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沛笑：“看了那篇报道有点担心，不过还能看门诊的话，应该没缺胳膊少腿。你今天都快被人问烦了吧？”
沈槭也笑：“倒也没有。烦了你也可以再问一问的。”这调笑的话一出口，自己怔了怔。
温沛笑道：“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你没事就好。”
沈槭垂下眼皮，刚才那股缠绕在心头的复杂的情绪随着温沛这句不咸不淡的关心，像被解开的锁链，哗啦啦地卸了下来，但他却没有觉得如释重负。他淡淡笑道：“嗯，没什么事。”
温沛也淡淡说：“那就好。”
电话里便沉默了下来。这沉默却又不太寻常，话讲到了死胡同里，两边却不约而同地顶着这尴尬的沉默，没有挂断。
片刻那边有个女人带着四川口音，叫道：“27号！27号好了！”
温沛在电话里应了一声，又对沈槭笑道：“沈医生，那就保持联系。”
沈槭就说：“嗯。再见。”
手机里传来忙音，就这么结束了这通听起来内容无聊的对话。
十一月初的傍晚，S市大街小巷的悬铃木都只落得干枯的枝干，映着高楼大厦之后见缝插针的落日余晖，看起来十分萧条。
温沛挂了电话，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给沈槭发消息：刚才忘了说，陆犯焉识那部男主戏，我进二面了，明天见导演。
沈槭回复得很快：太好了，恭喜你。
温沛看着那六个字，神色很淡。他的医生朋友亲疏有度、极有分寸，不会把自己的痛苦告诉他，不会将头靠在他跳动的心口，更不会对着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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